初三的许仪宁严重营养不良,身高只刚好够到顾存胸口。
她穿着宽大得像长袍一样的高中部校服,手上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跟在并不认识的男生后面。
顾存问她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她一个字也不说。
最后顾存在学校门口的营业厅取了一百块钱给她。
“这钱借给你自己去诊所包扎,下次再被打得躲在巷子里哭的时候还我就行。”
许仪宁读不懂顾存一本正经的冷嘲,咬了咬下唇认真问:“打赢了就不用还了吗?”
顾存被逗笑了。
他蹲下来仔细打量眼神倔犟的许仪宁,在看到许仪宁眼睛的刹那挑起了眉毛。
他勾唇笑着说:“小朋友,打架是不对的。如果没有把握的事情就暂时不要去做,等羽翼丰满了再给敌人致命一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知道么?”
循循善诱的口吻,配合少年特有的清朗干净嗓音,声音落到许仪宁耳朵里和他英俊的五官一样具有蛊惑人心的魔力。
那一刹那,少女飘荡的心事有了落脚点。
之后一个月许仪宁都没有见过顾存。
她把顾存的校服洗干净了,每天按时上课,不再逃课惹事,但照旧不学习。她不明白学习对于她的意义是什么。
只是每天卡在遇见顾存的时间固定去巷子附近或者高中部蹲他,想要把校服还给他。
但她固定的踪迹被一个想“跟她谈恋爱”的黄毛发现,抢了她装着校服的书包留下时间地点后就骑着电动车跑了。
在周末凌晨的某条灯光昏暗的街道,许仪宁低声回击怒骂着,漂亮的眼睛全是狠意,她凭着一股疯劲儿和六个人打成一团。
但再不要命的打法也寡不敌众,最后她被灌了整整两瓶啤酒,浑身被啤酒淋得湿透后摁在地上围殴,有人试图扯她皱皱巴巴的衣服。
许仪宁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嗣,外号神算子,毕业后在她的大学门口摆摊算命,实际上最擅长的是信息情报业务。
当年她成为顾存的宠物不久,偶尔会想要摆脱这种畸形的关系,就是在那时被他那句吹牛逼的“比如你将来和你老公结婚了想离婚,我有办法让你们不用见面就能离婚,让你彻底消失在他面前开始新的人生,我神通广大着呢”无意吸引,章嗣没有给她联系方式,而是要她背下来。
这是十年来许仪宁为数不多的在困惑中想要摆脱的瞬间,但就是这么一个渺小的瞬间,让她寻到了生机。
或许她一直都在试图寻求自由和生机,所以哪怕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就会下意识想要抓住。
一周前她本来只是想记录自己的睡眠,有没有说什么梦话,为什么经常在夜里梦见顾存。那一夜醒来后,床铺干净整洁,花色也一样,身体的异样也被她归咎为自己过度自慰。
但她没想到听到了顾存在引导自己的梦境。
章嗣说,这是引导术,世界上极少数具有极高默契和依恋关系的人会自发具备这种能力。而顾存是她多年来最依赖的人,在他们的关系里她也总是下意识地臣服,足够信任,所以只要辅以特殊的药物,在梦境里达成简单的引导不成问题,没有催眠那么大威力,但和催眠异曲同工。而且随着他们相处的时间越长,施加引导也会越容易。
和顾存做对手,动作要快,绝对不能犹豫。
她在简单筹谋后,嗣帮忙调查了许多事,知道了许多从前刻意忽视的真相。
比如最为惊悚的一条:
当年她给顾存下药,被顾存翻来覆去操到崩溃,她一直以为是药性强烈的缘故。
但实际上卖给她药的那个人只是给了她一包低甜度的糖粉。
而授意那人把“药”卖给她的人——正是顾存自己。
“仪宁……杀了我……帮帮我吧。”
病床上的女人面容苍白,她带着呼吸机,虚弱而艰难地朝她伸出手。她看起来实在太痛苦了。
——这是三年前的许佩延。
许仪宁从梦中惊醒。
坐起来看见窗外蒙蒙亮的巴黎街景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距离顾存在梦境里强奸她的那一夜已经过去半年,她很久没有梦到顾存,但梦到了另一个和顾存相关的人。
因为她昨天看到了一个酷似许佩延的人。
半年来许仪宁一直过着旅居生活躲躲藏藏,她用一百万让章嗣帮她搞定了身份和足够的钱并且不会被顾存查到,还剪了短发,卷曲的头发染成了当地最常见的栗色,化了让五官看起来更加立体深邃的妆,戴了美瞳,穿衣风格也往并不容易引人注目的街头艺术家方向靠,就算是谢弥站在她面前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但她昨天确实在街头恍惚看到了酷似许佩延的女人,擦肩而过时对方也看了自己一眼,但等她再回头时那人就像幻觉一样消失了。
或许真是幻觉。
过去十年她一直以顾存作为信仰,但信仰彻底坍塌了。
许仪宁跟着章嗣逃出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一蹶不振,她再次失去生存动力,精神陷入崩溃。
她甚至尝试过重新找一个代替顾存的存在,热烈地迷恋追逐吸引一个足够强大的对象,他刚好遇见一个眼睛有些像顾存、气场也很强大的精英律师,但对方并不强大,不过一周就被她吸引向她表白了。
她失去了周旋的欲望,离开了那座城市开始旅行,试图缓解自己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直到她重新捡起的习惯,状态才好了许多。
但昨天那个酷似许佩延的幻影让她心底的弦被绷紧。
因为许佩延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从她彻底向顾存表示臣服以后,刚好撞上许胤山一病不起的绝佳时机。顾存开始大胆地暴露他残忍的真面目,实施他不知因何而起的复仇计划。不,应该叫做收尾。
许仪宁对许家没有任何感情,对许胤山只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