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为了小满,也是为了你。”
长淮最后看了他一眼,扬起翅膀化作一团烈火,向死地扑去,金不凡已淹没进黑暗风中,却突然发出刺耳的嘶喊,好似被凿子刺穿头骨,灵魂被生生撕裂。
尖利的狂叫声在残垣断壁中回响,没人看见那一团混沌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那苦主生不如死死去活来,恨不得早登极乐以得解脱。
渐渐的,一切又归于平静,天罡之力将一切深埋,地上仿佛出现了一个黑洞,连同惨叫声,连同阴沉沉的风,连同长淮。
只有一缕红光逃逸出来,落在罗泽面前,那是一片羽毛,托着微弱的光芒,轻轻一碰,便没进身体里。
镜里镜外
就像冰融化进水里,天灵之处沁入一丝幽凉,眼前的世界变得更加清晰,四肢百骸通透了,疲惫一扫而空。
扶桑魂火归来,小满终于可以安稳渡过这一生。可罗泽的胸口却似被那黑风穿透,疼得他骤然缩起身体,喘不过起来。
还有什么可以解阵!怎么样可以重开死地?谁能救长淮!我该怎么做……
罗泽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万般头绪拥堵在脑中,眼前一黑,再也站立不住,摇摇坠下,却没有摔在冰冷的地砖上。
一片红光轻轻托住了他。
罗泽睁开眼,看见一层薄薄的绒光像小船一样支撑着他,透过光芒他看见那支红羽,根部是淡淡的乳白,逐渐过渡到烈日的红艳。
他突然记起第一次去长淮家看到吊灯上的羽毛时那种亲切,原来自己生生世世都是这样被守护着。
“是你吗?长淮!”他哽咽着。
没有人回答。
时机已逝,道途子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身体化为死木,撒手人寰。
天罡困龙阵破,扶桑木将出。
大殿之上疯狂舞动的藤蔓得令一般迅速抽离,钻回地底,闹剧过后一切都出奇的安静,安静到徘徊在门外的修士也放开胆量,踩进破落的大殿之中,他们迷茫打量着这荒唐的景象,殊不知危险已来临。
下一刻,地砖寸寸碎裂,整个阵盘坍缩向下,桌椅、摆件、屏风、傀儡呼啦啦向地底跌落,那豁口越来越大,逐渐从房屋贯穿到整个金顶,天塌地陷,尘埃四起。
殿中已无可立足之地,罗泽被羽毛稳稳托着,逃离这一片狼藉,目之所及树木被连根拔起,房屋在摇晃中倒塌,尘土飞扬遮天蔽日,整个山头化作一片废墟,四处弥漫着土腥味和绝望的气息。
围聚在院门的人群已四散逃窜,却不知该往哪儿走,山峰张开巨口,无情吞噬着一切,那些试图下山的人们,有的被裂缝吞没,有的被乱石掩埋,有的掉落悬崖生死未卜。哀嚎声、惨叫声四处回荡。
就像山神伸了个惊天动地的懒腰,人间面目全非。
罗泽伏在云端,看着千疮百孔的大地,大山深处好像有只无形的巨手在疯狂搅动,罗泽想起山腹中那些贯穿整个山体的硕大根须,那是被炼化的扶桑木与整座山嵌合为一体,贪婪地攫取一切灵气,也将浩瀚的水脉吸附到山体中,直至将百里沃土化为沙海。
如今,失去桎梏的灵木收回根脉回归本元,被舍弃的山体如被蛀空的河堤一般垮塌,水流混着碎石向山下滚去,流进干涸已久的镜湖中,以及远处无辜的村庄。
一场浩劫将要来临。
罗泽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什么都做不了,他被那支羽毛托着向南,翻山越岭,最后落在农舍旁边的羊圈里。
已是傍晚,主屋亮起灯,窗户里头传来妇人的呼喝声和总角稚童喃喃自语,这里应该是小满的家。
困倦碾来,罗泽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他不知小满今后会不会记得这一切,只能紧紧握住那支羽毛,一遍一遍对自己说:“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你是毕方啊,小满,你一定要到回长留,去救长淮……”
当意识正飘向某个酣甜的美梦,罗泽奋力挣扎,逃离那片冗长的宁静,竭力让自己醒来。不能再像上次那样一睡三天三夜,他大限将至,会睡死在梦中。
然而醒来依旧没能逃脱厄运,郁结在胸口的悲痛化作一股腥甜卡在喉咙,差点没把他呛死,他重重咳着,吐出一口血来。
“罗泽!罗泽!”
有人正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罗泽急速吸入几口气,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睁开眼,看见一张愁云惨雾的脸,长淮或许真的以为他要睡死过去。
“我没事,没事。”
罗泽说着这话,像个酒桌上喝吐了的小趴菜。
长淮紧抿着嘴角,一遍帮他顺气,一边擦拭他胸前的血迹,怎么会没事,上次出映水镜便大病一场,这次更是凶险。
“我爸呢?”
罗泽缓过来便问罗广友何在,四周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在那儿。”
长淮用手电筒给他指了方向,老罗的背影正孤零零站在一片空地,一动不动。
罗泽在长淮的搀扶下站起来,拿着探照灯四处打量,空地和入镜前有所不同,多了几块新坠落的石头,砸坏了些金银玉器,地上也多了些杂乱的脚印。
罗泽:“地震了?”
像是回应罗泽的话,山洞角落刷剌剌掉下一堆碎石,脚底下抖了两抖。
长淮:“罗叔走到那里时,山洞便开始摇晃。”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山体摇晃意味着罗泽还在沉睡的时候,金不凡已经解开了这天罡困龙阵。
不过老罗这姿势却很耐人寻味,既然阵解了,干嘛傻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