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虎城头之上,一批东丘妖盟残部重新列阵,眼下唯一位高权重主持大局的参知政事紧那罗眯眼远眺,极尽目力,也没能看清西岭军营里的状况。
他迫切询问身旁一个头戴兜帽的黑袍女人,“大巫师,那边究竟作何打算,能不能吸引他们前来再次攻城?”
一位之前从未现身过的黑袍女人踱了两步,裙角摩擦青石城砖,泛起月白色的江崖海水纹,素履之往,坚硬石砖悄声融化成了石粉。
黑袍女人神情淡漠,似乎又带着三分懊恼。
黑袍女人幽幽说着:“这群妖物,心智还挺聪慧。不过,也没识破什么,他们与长戚,隔着一座天堑,迟早要羊入虎口的。”
紧那罗已经开始盘算,倘若西岭妖军退兵的话,那么马上动员城内的东丘妖盟将官,先去宝华城,再声东击西拿下风皇山,只要宝华城那边倒戈,西岭倾覆只是时间问题。
毕竟身边这位月相大巫师,捭阖地火水风,于巫道另辟蹊径,号称是天下三分明月,二分尽在袖中,格虎城天街月下,关锁千重,何人可逃!
紧那罗瞥了眼女人脸颊,挂着一丝毫不惹人注意的黠笑。
他看得出,这位月相大巫师今日踌躇满志,纵使是上古神只亲临,也要在此,试斩神明!
女人打了个响指,一条鹿蛇身的坐骑浮现身侧,她撩起黑色裙摆,跨了上去,轻轻抚摸蛇身道:“格虎城外的军务之事,我不关心,那些大都是芝麻绿豆的小事,你爱怎么折腾随你,不过他们最好能够进城,因为我的鹿池呀,肚子都饿了。”
就在女人抚摸到坐骑之际,她猛然回,诧异望向悬空那一轮弦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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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灵意外现,在这片诡异迷城内外,充满许多灵力禁制,就连风灵之力所掌控的十二种风象,也仅剩下半数能够起效。
面对那一轮几乎是近在咫尺的大月,白酉喃喃道:“还记得天风西部草原上的九耀之战吗,也许日尊宗咸的日耀之力,能破除这个巫术。我的剑术,竟不起效了,哈哈。”
说倒最后,白酉居然朗声笑了起来,“只能再试一试我的剑意,无可师法了。”
戚灵轻拂袍袖,叉手低垂在身前,悠悠道:“真人且试,若再不起效,就当是,陪真人在此赏月了。”
白酉刚抬起手,听到此处,便挠了挠脸颊,“我曾沐雨、听荷、观云、等风、对雪,唯有今日赏月,才觉得心之所安。”
他猛然起剑,凌空对月,然而一剑过后,不得不苦笑道:“好一轮明月!果真要心安了。”
地上玄松魂死死抱住雪琴魄的袖子,声音激动道:“哎,白真人这一剑又落空了。”
雪琴魄连忙推开他,问:“白真人失手,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玄松魂道:“我当然起劲了,当初可是他一剑砍翻我的,不然我岂能被困清微山,不过我可没隔夜仇,另外还佩服真人的洒脱,砍完我连个名字也不留,得亏在搜罗魂剑里四处打听才认得了真人。啧啧,眼下就是感觉不对劲!我直觉一向很准,今天要看真人出丑了。”
戚灵与白酉落身在花神殿穹顶之上,月色下,二人默然而立。
戚灵悄声问:“那轮明月好像也是假的,像是虚空之物,压根不存在一般。不然真人怎么会一剑过后,如同一剑斩向太虚?”
清微剑意,无可师法,慎终如始,以得亘古长生。
若成了“有可师法”,剑意消退,便如沙堡瓦解,至于到底是一剑斩向太虚,还是剑意消退,恐怕这会儿白酉自己也说不上来。
谁又可为白酉师法呢?白酉不敢设想,看着戚灵时,更不敢想。
白酉略微思索,低吟道:“今人不见,旧时月色,曾照千古风流。也有这种可能,这轮明月,不是今日之明月,而是旧时月色,在光阴长河中高悬,我却因此不能触及半分。”
戚灵忽的想起了什么,那日闯入风皇殿的风纱大幕当中,在湖畔踢到不知何人遗落的陶壶,翻出三滴水来,结果走出风幕后,光阴竟倒退回三日前。
戚灵将这件事说给了白酉听,并作声问道:“真人,清微山中,是否可有类似道法,能让自身重回过往,穿越光阴长河呢?”
白酉盘坐在地,摇了摇头道:“我学剑千载,止步于无可师法四字,再不能精进半分。若真有这样的玄妙手段,能剑落虚空之外,回溯光阴长河之内,直斩千秋万岁以往之人,实在不可思议。不过,你竟真的重回三日前?那……那再久些,我是指很久,岂不是可以重回万年之前,身在琉璃世界?”
戚灵愣住了,呢喃道:“重回,万年之前……”
突然间,不知是不是白酉那一剑起了效果,空中明月,如水波般摇曳一阵。
紧接着格虎城四周淡紫色的天幕中,阴云四合,明月一侧,出现了一尊云翳身形。
云层叠叠如鳞甲,一个额头带角的人形法相浮现半空,右手执长杆毛笔,左掌巍然扒住城头。
玄松魂和雪琴魄被吓得大叫一声,急忙灰溜溜来到花神殿底下需求庇护,格虎城头那尊云形身影则在后头大笔一挥,一团浓稠墨色怦然坠地,顷刻砸毁几间屋舍,碎瓦残垣当中,踏出了一名黑影骑士,胯下是一团四蹄如爪的黢黑影子,有七条尾巴荡漾在后头,戚灵印象极为深刻,至今仍旧记得,那是曾载着自己赶赴玉堂城下松楼的驿马,又名幽冥马。
紧接着,那尊云身法相如同一位画师,再三抖落沉甸甸墨点,源源不绝的黑影骑士出现在格虎城街道上,颇为近似清微道山撒豆成兵之术。
不过此刻整座格虎城街衢,纵横经纬分明,形如棋盘。
云身画师执笔泼墨,不断落子!
白酉和戚灵各自都是一袭白衣,二人跃下花神殿,白酉毫不犹豫猛挥袍袖,震散一条街道上的三骑黑影,转瞬间,另外几条巷陌中又有黑骑以鬼魅般的身形度逼近,戚灵背对白酉而立,手随心动,咒从口出:“风宜千秋一式,破障!大荒虚伫,畦封其位,地泽临!大岳为镇,真灵向晦,山风蛊!”
大地之上,剑气纵横,风卷残影。
街衢组成的纵横棋盘也被土灵之术割裂打散,而空中那尊云身法相更是腕藏风雷,伸笔蘸了几下铅色乌云,甩开袖子猛然一挥,好似一剑横斩,侥幸躲过白酉剑气的黑影,铁骑突出,竟形如实质,凿开了土灵岩石阻隔,轰然之声骤起,随后一抹黑线贴着地面三尺高度,向戚灵二人腰部勒去。
白酉剑眉倒竖,“太微剑式,崇阳观雪!”
霎时乾坤易转,气象森然,阵列的铁骑黑影连同那道黑线一同悉数被剑意炼化为雪白,旋即解体,涣散于尘埃,格虎城头那尊云形法相也顷刻间被震开遮天身躯,散作片片勾云,却又逐渐缓缓聚拢。
空中,依旧是明月照耀。
画师身影散而复合。
白酉道:“时间不多了。”
戚灵明白他话语所指,整座格虎城化作囹圄,困住二人,一旦这座迷城之外真实的格虎城出现变故,那么后果将会是不堪设想,西岭十余万大军,格虎城百万生灵性命,又系于何人之手?
面对无可师法剑失效的境况,白酉第一次心生局促感。
而太微剑式作为清微一脉镇山剑诀,若欲挥最大威势,也唯有一种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