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尔,汗王要我照顾好你,你现在可以阻止我唤醒你的父亲,但你能够阻止你的兄长违背汗王的命令踏进这座宫殿吗?汗王还有很多事没有和你讲清楚,其中就包括关于你兄长们的事情,你不了解他们的野心,但你父亲清楚,所以他们被驱离出北庭,只有你留了下来。”
颜萨姆面色涨红,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的兄长们或许也意识到了你父亲的决绝,但他们不会甘心。现在,汗王昏迷不醒,他们终于等不及了,獠牙已经露出了一角,除了你的父亲,那些人根本不在乎别人发现他们的野心。”
“如果哥哥们能够镇得住大局,那也可以啊……”阿木尔低着头,说这话的声音越来越低。
“懦弱!”颜萨姆突然大喝,惊得拱顶下的众人皆是一颤,“你是索尔根的儿子,你父亲当年出走时身边只有我们区区十几个人,可他最终还是回来了,带着一群牧人出身的孩子要推翻贵族的统治。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们用双手缔造出来的!”
颜萨姆的语气忽然变缓,“现在他要走了,大贵族们想要推翻我们曾经共同缔造的秩序,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倒退。我们只剩下你了,如果连你都想让那群贵族重新回到大宫,那我们真的连一点希望都看不见了啊!你明白吗,孩子?”
阿木尔站在原地,垂首,呼吸声很轻。
周围的空气随颜萨姆落下的话音渐渐安静,好像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后庭的环壁内回荡起孩子的吐息。这里只有一个孩子,他低着头,而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
“如果……”青袍老人忽然站出一位,他左看右看,在得到其他四位老者肯定的眼神后,清清嗓道:“阿木尔殿下,如果这位夜鸦首领说的都是真的,那我们都会站在您的身后。白庙虽然从不参与各部族的权势争端,但在这千百年间我们一直自诩作‘牧人的野庇’,而牧人们也将我们视作‘可抵达的牧云天’,他们信任我们,我们亦不能有所辜负才是。但,请您记住,我们站在您身后,并不是因为您,也不是因为您的父亲,而是因为牧人的孩子们相信您,正如我一样,我的父亲就是一位赶草的牧人。”
阿木尔抬头看向他,老人那双深陷眼窝的眼睛好像再也藏不住热切了,年迈的热切连同年轻时还未燃尽的薪柴一起烧了起来。
颜萨姆一脸惊讶,没想到青袍的老者会说这这番话。
阿木尔打了个寒颤,他瘦弱的身躯承受不住整夜的寒栗早已冰凉,可当他回过头,对上颜萨姆炙热的目光后,他忽地感觉到一丝热意,从内向外,似凛冬下通红的炉子,为了融化帐内的冰霜而活着。
“殿下,我不能再陪你等下去了。”颜萨姆突然深深一拜。
“你…要去哪?”阿木尔终于开口,下意识地抬手作拦。
“我的父亲曾经是一位为部族捶鼓的匠人,我是牧人的孩子,二十年前和贵族们的斗争我也有参与,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颜萨姆冷笑着说,“汗王有顾虑,担心部族会乱,所以留了他们一命,可我没有这种顾虑,因为我不像你父亲那样受人尊重。这里就交给你了,汗王是继续睡着还是醒来理当由你来做决定,你无需有任何顾虑,这是汗王留给你的……权利。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
言罢,颜萨姆就要跨步而出。
“首领,其他几位帐主已经在大厅等着了。”帐帘外,武士在最恰当的时候传信。
“颜萨姆。”阿木尔喊住了愈远的背影。
“殿下?”颜萨姆顿步回望。
“情况真的有这么严重吗?”阿木尔不甘心地问。
“也许是我表述不够清晰,眼下的情况……一定比你我想象得还要紧迫。”颜萨姆笑了笑,“不过殿下请放心,我们会处理好一切的。”
阿木尔呆呆地看着转过去的背影,脑海里空得只剩下颜萨姆的安慰。
在帐帘落下之前,他看清了整条长廊,两排带刀的黑甲武士夹道而立,笔直如刀,宛若两堵贴紧长廊的黑墙,一直蔓延到尽头的拐角。
在帐帘彻底合紧的最后一刻,他看见了颜萨姆屈肘压住腰间颤抖的弯刀,那仿佛是这位老人最后的脆弱。
下一刻,帐帘彻底合上。
刀鞘锁扣被拨开的声音从帐帘处响起,清脆无比,像是一根银针落在石面上,再然后,密密麻麻的银针似洒落满地。
后庭内的人都呆住了,透过紧合的帐帘,他们仿佛能看见黑甲武士解扣压刀,并排依次跟随在年迈的武士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