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们会遵守草原的规则,不杀高不过马背的孩子,但这种把性命交到别人手上的感觉,在他这十六年的生命里还是第一次。
上一秒,他还是拥趸无数的草原王族后裔;而下一秒,仿佛已经成为待宰的羔羊。
“殿下身子弱,练不了刀,没有武士的命。”
“阿木尔吗?我记得那个孩子,个子小小的。什么?你觉得他可以当主君?哈哈哈,你别问我,你去问问其他几位王子吧,没准还能让他们也乐一阵呢!”
“阿木尔,真正的英雄并不都是在马背上的,但他们都拥有一颗如铁石般坚硬的心。”
“……”
就要死了,还没能成为草原的英雄呢。
甘心吗?
甘心吗!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阿木尔捏住了手边的弯刀,余温从刀柄传递到他冰冷的掌心,就好像是奋死护卫的武士仍在他的身边。
他站了起来,另一只手压握上刀柄,血液的粘稠与掌心掌背交融。
他听见了自己的呼吸,沉重如雷。
再然后,马蹄声从身后响起。
黑色骏马在他身边不停踏着小步,护卫倒在他的脚边,阿勒斯兰的孩子举刀迎向厄鲁塔亚的铁骑。
他如荒野的孤木、如指天的方碑,弯刀莫辨楮叶般举出武士的姿态。刀尖轻颤,慢慢地传递到他的手臂,然后是全身上下每个角落。
风原铁骑越来越近,而他的颤抖也越来越强烈。
“呼!”
有烈风卷过,从后背而来,被风带起的锦袍扯着他向前半步。
他震住了,不可思议。
高大的黑色影子从阿木尔身旁一一掠过,马蹄声在耳畔轰鸣,还有充斥着狂躁的怒吼。铁游骑的护卫赶到了!
颜萨姆一马当先,甲衣面盔不见踪影,长须鬓白的面颊上显露出与其年龄全然不符的狂悖,与两侧的铁游骑一样,他也在怒吼。
当穿过孩子的那一刻,这一声怒吼彻底爆出来。
阿勒斯兰,还没到孩子拔刀的时候!
“殿下!”最后一位铁游骑急勒马,飞似地跃到阿木尔身边。
一切都是那么突然。
阿木尔没缓过神来,上一刻他还想要举刀殊死一搏,而下一刻已经被护卫的铁游骑托举上马背,就要远离这片杀戮之地。
“还有黎羊!”阿木尔突然大喊,声音清亮无比,可却挣脱不开铁游骑的环抱。
“您不能出事!”铁游骑猛扯缰绳,转马向空旷的原野。
“黎羊还在那里!”
“殿下!”
“黎羊还没死,我听见他的呼吸了!”阿木尔急得快要哭出来。
“那就是他的命。”铁游骑低声耳语。
“可是……他在那里会死的。”
“如果您没有死……请一定要记住他。”
马蹄声烈,而风声更烈,可阿木尔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突然,他猛地回,眼里像是掺进风沙,景象在眼里模糊着不断起伏摇晃,他久久凝望着黎羊倒下的地方,仿佛在努力地将身后的一切映入眼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