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曹先生是我部上宾,主君吩咐过,这次的事情事都由先生负责调配。”
“坐吧坐吧。”曹孝元笑着坐下,而后招呼二人。
“好。”木旦巴也笑了,拍了拍身旁的坎贝鲁,“坐吧。”
刚一坐下,坎贝鲁不自觉地看向帐子,半掩的帐门里一片漆黑,夜风不断涌进,把帐帘鼓动了起来。他目光一滞,竟在那片漆黑中看见了一颗瞪圆了眼睛的头颅。
曹孝元提起剑,轻轻挑开火堆里的木炭,原本微弱的火纹猛地一燃,火光“噌”地亮了起来,坎贝鲁惊愕的神情被火堆旁的另外两人收入眼底。
木旦巴顺着坎贝鲁的目光看去,正好从半掩的帐帘缝中看见了头颅上惊恐的目光,脸色不由地一变。
但他很快就平复了下来,方才的惊讶也只是因为帐子里死者惊恐的目光,并非对杀人一事有抵触。坎贝鲁也是如此,北原的武士常年都是和染着血的刀打交道,有时是狼血,有时就是人血了。
曹孝元神色如常,似乎并不在意二人神色的变化。他手腕轻轻拨转,剑身在火上翻转,粘稠的血液顿时如水银滑进火堆。
木旦巴的目光落在铁剑上,剑呈双刃且狭长,锋刃在月光下闪着白芒,看上去是一把标准的铁剑。突然,他注意到一个细节——剑身。
“这剑……”木旦巴瞪大双眼,惊讶地现剑脊上倒映有黑玄光,是一条凹槽,把月光都收敛其中!
曹孝元注意到了木旦巴的目光,微笑道:“这把剑叫涌血。”
“中间这条凹痕是……”
“血槽,用来放血的。”曹孝元说,“一般的剑刺入体内后,对方的血会把伤口吸住,剑往往很难抽出,不利于剑者连贯进攻,但在剑身上开出血槽后,剑刃入体,血顺着血槽释放出来,届时再把剑抽出就不会费力了。”
“原来如此。”木旦巴皱着眉头,思索着是否要把这个现告知主君和部族里的老铁匠。
曹孝元看出了他的心思,继续道:“蛮族武士擅用弯刀,弯刀相比直剑,锋刃重心靠前,便于劈砍,而非直刺,血槽也就没有必要设计。蛮族武士的劈砍在中洲是出了名的凶狠,中洲的军队里常有人说:‘给蛮人一把刀,一匹马,他们就能把精钢劈开,顺便削走你的脑袋!”
“哈哈,中洲人的铠甲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劈开的。”木旦巴释然一笑。
“木旦巴有试过吗?”曹孝元漫不经心地问。
“有过一次,之前部族里送来一批铠甲,做工极其精致,我记得当时部族里的铁匠都跑来军营里来看。他们说那是中洲人锻的甲胄,有人想试试硬度,我恰好被挑了上去。不过,我不是穿甲的靶子,我是劈甲的。”木旦巴手比刀刃,虚砍一刀,神色间透着几分傲气,“那个铠甲确实很硬,我的刀劈上去只留下一道白痕。”
“什么样的铠甲。”
“好像是叫玄玉甲。”
话音一落,曹孝元目中瞳孔瞬间放大,随后立刻恢复如常。
蛮人不识得玄玉甲,他作为中洲人又怎会不知。
玄玉为中洲四大精石之一,质地柔和,色泽通透,内有天刚,与银线、珞石和黑琉璃齐名。兵伐时期,冀安州名匠荀冶曾着《石玉录》一书,书中关于玄玉有这样一段描写:
“以铁水混玉,凝铁至玄色,连缀成甲,又名玄玉甲。”
玄玉甲的锻造工艺早在数百年前就已在中洲流传,荀氏后人继承了《石玉录》的大部分内容,后在冀安州创立匠人工坊,名为铁血河。铁血河之名来源于锻造工艺中的一段,“玄玉难凝,需铁水层层浇灌,去其表膜,方能玉凝”,铁水凝玉之景宛若赤红之水源源不绝,故称此工坊为铁血河坊。
但是玄玉稀少,工艺繁琐,如今的大虞王朝早已将玄玉甲列为外商禁运之物,就连大虞境内的商人也要有兵部特批文书才能运载,怎么会有玄玉甲流到草原,并且还是草原的极北之地。
曹孝元忽然有种不安的预感,但他并未再深思下去,因为眼下却还有一件大事在等着他完成。
“有人来了!”驻守的军士忽然喊道。
蛮人们起身戒备,只有曹孝元还坐着,仔细聆听着风声中传进来的低吟。声音渐渐清晰,是笛子的声音。
不对!
尖锐、悠长,像是笙乐。
乐曲的调子越来越高,曹孝元只觉得夜空要被破开一个洞。
是鹰笙,他终于认出。
“等等!”曹孝元猛地起身,压住坎贝鲁即将出鞘的弯刀。坎贝鲁惊愕间现,自己的手被这个中洲人压得动弹不得,像是被铁钳夹住了一样。
木旦巴转头,刀已离鞘,寒芒半露。
“是东边的贵客!”曹孝元喝止他继续拔刀。
“东边?”木旦巴恍然,连忙大喝:“收刀!”
武士们缓缓把弯刀收起,但还是警觉地望向奔来的剪影。
笙声戛然而止,一匹青色烈马立于高坡之上,月光洒落如覆圣光。来人黑披散,目光如刀,岁月的痕迹在脸上清晰可辨,他直视着草坑里的三人,眼神里没有半点波动。
“雷虎大人。”曹孝元与来人对视,丝毫不惧,微笑道:“您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