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衫的小子们!都给我杀!把这群狼崽子送去见它们的祖宗!哈哈哈哈……”
年迈的灰袍武士纵马急驰,迎着地面攒动的黑影挥起弯刀,俯身斩开一只幼狼的腹腔,粉红的肠子余温尚暖,却已滑淌在冰冷的草面。
浓稠的血红浸润上灰色麻布。
五百名灰衫的骑兵如同一把背刺的刀,毫不留情刺入狼群的腹地。母狼哀嚎着扑向战马,可却无法阻止人类骑兵的冲杀,被狼群包护在中心的幼崽们呲牙低吼,惊惧地迎上蛮人杀红眼的狂笑。
“哈哈!小崽子们,拿出点干劲来!”冲在最前方的灰袍武士长笑不止,肆意挥斩的粼粼刀光席卷在绵软的狼皮上。
紧随而至的,是盖压狼嚎的马蹄声和灰衫武士们的喊杀声,灰袍底下藏着的刀拔鞘而起,带血而归!
在这盘浩瀚的棋局里,一枚棋子褪去了伪装,露出了与草原之主同样的颜色。战场的局势瞬间生变化,攻守易形。
那些从伊姆鄂草原之外落下的棋子在中盘的绞杀中本已占尽优势,只差一着就能彻底打穿铁游骑驻马戈河的骑兵。
然而,就是这最后一步出了问题。
灰衫,这支依马北草原最大的流浪者团体,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二十八年前,一位年轻的蛮族武士的承诺。
正在此时,战场北方的山坡上闪烁起点点火光。灰影乍现,似浪般涌来,期间似有骚乱,喊杀声断断续续飘出。有人影从灰蒙蒙大地里跑出,而在灰浪滚过的地方,残留出几具遍布刀伤的尸体。
鲜红之事并未影响这一抹灰色铺盖的方向,步行的灰衫武士正快奔向战场,以驰援先行的五百骑军。
灰和黑的交错间。
“吼!”白面少年出狼的狂嗥,从武士们看不见的阴影里突然出现,其人形未至而声已至,惊得胯下红眼的战马都刹住一瞬。
“什么东西!”牞厷尔不可思议地看向高高跃起的身影,他第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一道人影,可却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混迹在狼群中,更不敢相信……
粗略一算,那道人影距离大地,足足有两三个帐顶的高度吧!
怎么可能有人能跳这么高?
“领!你的头顶!”身后缄默已久的护卫武士催马奋起,战马迅贴近为的老人,在越过后者的瞬间猛然挥刀向天空斩去。
牞厷尔眼睛忽然瞪大,却又猛地合上眼睛,燥热的血珠砸上他的瞳壁,刺得他出一声惨叫。
在他合上眼帘的最后一刻,奋刀的武士倒飞而出,一只不大的、却快得连影子都难以捕捉的拳头如锤般砸在武士的胸口,他依稀记得自己好像看见武士胸口的皮甲凹进去一块。
仅仅一招,从天而降的鬼魅就将武士击溃。
但,飞溅进牞厷尔眼睛里的血珠并不是来自被击倒的武士,而是鬼魅的血。
在刚才的交锋中,他挥出的是右拳,可左肩上被南边骑兵头领砍出的伤口却在拳峰触及敌人胸膛的那一刻彻底崩开,迸溅的血珠还蕴含着他的体温,暖血如火!
狼王般凶猛的少年在半空中极目转视,森白的怒面正对着搓揉眼眶的年迈武士。
狼王目光倒映的火光宛若烈焰。
牞厷尔终于搓开眼睛,入目的是仍落悬在半空的少年,以及退开四五米的群狼。
他终于看清了少年的脸,纵使火光炫目,也难当其如玉的白面,同时他也对上了少年的眼睛,那是每个人心灵的窗户,藏得再深的东西只要细细斟辨,依旧能看出些什么来。
可少年的眼睛里什么也藏不住,牞厷尔只看见了那对黑青双瞳里倒映的人,以及少年眉宇间如云烟般浓烈的杀意。
而那双瞳子里倒映的,正是他自己的身影。
“嚯!”低沉的声音似远古的铜钟被石桘敲响,狼主的胸腔猛然一塌,喉脊震颤,急烈的音风自下而上从紧锁的齿壁缝隙中涌出,声势似扑礁的巨浪,冲刷着牞厷尔因震惊而略显扭曲的苍老面容。
他屈膝,如满月的双弓!
他咆哮,如扑杀的怒狼!
他如离弦之箭弹起,拳垒作刀笔直刺来!
牞厷尔下意识抬刀格挡,可刃口却是向下的。极刺而来的拳峰瞬间触及刀壁。
震颤!
轰鸣!
蛮族的弯刀竟然会在战场上横着弯曲。牞厷尔的手掌来不及反应,巨大的推力顺着刀壁传递上刀柄,也传递到了他的手腕。
“咔!”清脆的声音从骨缝传出,他的手腕也如那把刀一样内弯,仿佛只要那少年的拳头再用些力,那把刀和他的手腕就要一起断裂。
“嗡”的一声在老人脑海不断荡开,犹如冲破岸礁的海浪,比手腕处的疼痛更快的是,从胸腔传向全身的震荡感。
瞬息间,少年的拳头贴着刀壁重重砸在他的胸口。
“咚!”沉闷的声音微不可查,如两块山石在大海里碰撞,无数气泡涌动,可海面上却平静如常。
牞厷尔瞳孔猛然一缩,仿佛血液凝固,可又在下一刻开始在体内狂窜。强烈的炫目感在一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闷哼后袭上脑门,恍惚间他感觉到自己正从马背上摔下来,也依稀看见那如狼般凶猛的少年一脚踏开马背朝自己冲来的狂影,也听见了一声……
一声风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