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書快走兩步拉開辦公大廳的玻璃門,操著流利的英語甜美地說:「瓊斯先生,我們梁總已經安排好了宴席為您接風洗塵,這邊請。」
韓墨驍識,往後退了一步讓出道,在人群最後看到上次那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他走在最後,手上提著一個黑色的皮革公文包。
還沒等韓墨驍開口,男人也認出他來,走過來小聲問:「韓先生也在,來送字畫的?」
韓墨驍點點頭,儘量壓低了聲音道:「你們四爺要的字已經交給一個叫楊勝生的經理了。」
他還要去張家上課,不能再耽誤時間。
「好,他會送到四爺辦公室,」男人朝他伸出手,客氣地笑了笑,「我叫展鵬,是四爺的助理。」
「哦,您好,展先生。」許久不跟這種年輕的公子哥客套,韓墨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竟連人家的名字都沒問,忙伸了手和他握了握。
「韓先生看著小我一點,」展鵬收回手,一邊往外走一邊隨意地和他聊天,「我二十三了,你呢?」
上次從梁今曦辦公室出來的幾個人里,展鵬是最年輕的,這個年紀能做到欣日集團老闆的助理,不說是人中龍鳳,能力也應該相當強。展鵬年少得志,臉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寫著意氣風發,身上價值不菲的西裝穿得一絲不苟,胸膛挺得很直,說話的度也快。
「是小一點,我二十二。」韓墨驍禮貌地答了,走得不緊不慢,落了一兩步。
「這樣,」展鵬笑得燦爛,往後伸著脖子看他,「那你往後可得叫我一聲展哥。」
韓墨驍不明白他突然這麼自來熟的原因,也懶得細想,勾了勾唇應道:「展助理謙虛了,雲泥有別,我怎能跟您稱兄道弟。」
展鵬還想說點什麼,電梯已經到了,女秘書開門讓大家6續進去,他只好也轉身跟上。
韓墨驍停住腳步準備等下一趟,卻突然聽到一個聲音穿過好幾個人的肩膀傳來:「不進來?」
低沉悅耳,明明是問句,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來了。」展鵬以為在催自己,快走兩步閃身跟在另一個洋人身後進了電梯。
所有人都站定了,包括女秘書,可韓墨驍發現剛才一直在和洋人說話的梁今曦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下來,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好像剛才那話是跟他說的似的。
他站在眾人中間,和旁邊的洋人差不多高,身形挺拔,目光冰冷,透過電梯門直直地射過來,訓人似的。
韓墨驍和他對視一瞬,拿不準他的意思,於是錯開眼看向展鵬,朝他點頭笑笑算是道別,又對秘書說:「各位先下,我等下一趟。」
那個年代的電梯長得像個小牢房,一次只能乘坐兩三個人。欣日集團財大氣粗,這電梯也比一般的要寬敞,但站下他們五六個也很有些滿滿當當。
瓊斯和梁今曦個子大、又是主要人物,大家都在儘量給他們留,旁邊已經沒有位置了。
秘書看了梁今曦一眼,見老闆依然盯著外面那個孤兒院院長,一時不敢關門。
四爺脾氣挺好的,大聲說話的時候都少,更沒見他發過火,但或許出身高門、氣質矜貴,從前又上過戰場,很有些不怒自威的感覺,好像帶著隱隱的殺氣。她敢挑逗韓墨驍,卻從來不敢在梁今曦面前有任何除工作之外的心思。
韓墨驍又看了梁今曦一眼,見他依然目不斜視地盯著自己,只好垂眸走了進去。
梁四爺往後退了一小步,讓他在站在自己身前,展鵬朝兩人看了一眼,推了一下眼鏡。
洋人們不明所以,其他人都莫名鬆了口氣,尤其是秘書。她關好鐵門,電梯慢慢地往樓下去。
本就不寬敞的電梯裡又進來一個人,空間就更擠了,大家都沒說話,韓墨驍也屏氣凝神,什麼都不想,任憑那個人的氣息將他籠罩住。
雖然和展鵬差不多的年紀,個子也不矮,但韓墨驍和展鵬那種勁兒勁兒的感覺很不一樣。
他並不謙卑,但也一點都不驕傲,微微垂著頭站在這堆人中間;身體還是少年人的樣子,骨架小、身量輕,皮膚也細膩,長得又白,修長的脖子從衣領那兒露出來一小截,羊脂玉似的。
伸手就能折斷。
一旁的瓊斯見梁今曦特地等人,看著韓墨驍道:「梁先生,這個漂亮的年輕人是您的朋友嗎?」
隨行翻譯將這句話又用中文說了一遍。
不是,不熟。韓墨驍心道。
梁今曦把目光從韓墨驍脖子上移開,看了洋人一眼。
「不是,不大熟。」他音色冷淡,語氣比音色還冷淡。
不知是不是韓墨驍的錯覺,他話里好像帶著點欲蓋彌彰的味道,又像是在揶揄人。
秘書卻顯然不這麼認為,笑著替老闆解釋道:「瓊斯先生,他是逢春教養院的院長,和我們並無業務往來,只是來給我們梁總送字畫賀壽的。」
瓊斯又問:「教養院?是勞動改造的地方麼?」
「中國有些孤兒院也叫教養院,」秘書道,「他是一家小孤兒院的負責人。」
韓墨驍現在就站在瓊斯身邊,乾脆接過秘書的話仰頭道:「對,我們是私人辦的孤兒院,只有十來個孩子。瓊斯先生您好,我叫韓墨驍。」
他伸出手去,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和對著劉二爺的時候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