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不悔拍拍蘭野肩膀,蘭野回頭,他比劃了個口型:「你認識?」
蘭野微微朝後偏頭,湊到他耳邊低聲道:「不認識,也沒有見過,只是聽說過此人外號——無所不知百曉生。此人名喚明知先生,我們此行,就是來找他的。」
想必蘭野是通過這特徵明顯的外形,加之又是在鬼谷地界,這才立刻判斷出了這位老爺爺的身份。
吳不悔立刻揚起一個菊花般燦爛的笑,繞過蘭野,迎了上去,「先生好!先生好!久仰大名!我們二人此行,來到這鬼谷之地,正是為了來找先生,卻沒想到還沒上門拜訪,竟然先碰到您了,真是十分有緣啊!」
明知先生一吹他嘴上兩撇八字鬍,嗤笑一聲:「的確是非常有緣。」說到最後兩字已是有些咬牙切齒了。
吳不悔卻沒聽出來那奇怪語氣,大概是被歡喜沖昏了頭,只顧著趁熱打鐵道:「那麼,冒昧請問先生,咱們是去您府上聊,還是就在此地先表明了來意?」
明知先生冷聲道:「何事?」
吳不悔欠身將手一拱,「倒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有幾個問題想請教先生,還望先生指點迷津。」
哪知明知先生一甩衣袖,抬手一指那滿地白骨,忽然換了副模樣,倒豎眉毛,滿面怒容道:「你們把我的小鬼們拆得七零八落,一堆腦袋,一堆身體,還有一堆手手腳腳,我拼都不知道怎麼拼!還好意思要老夫幫忙?」
……這下壞了!萬萬沒想到這深山老林里的骨頭鬼竟然還是有主的?
吳不悔朝蘭野看了一眼,蘭野眨了眨眼,表情十分無辜,顯然他也是沒有想到,略一思索,嘴巴一咧,繼續賠著笑:「哎呀,這可真是一不小心打到自家人了!要是早點知道是先生手下的……骨頭兵,那我們怎麼還敢動手呢?這樣,這些骨頭,我們來幫先生拼,拼好了咱們再坐下來慢慢說,如何?」
「你們拼?你分得清誰是誰嗎?」明知先生慍道,「到時候這個腦袋安到那個身體,那隻手又給到了這顆腦袋,拼得四肢長短不一,亂七八糟,小鬼們會打架的!到時候更加亂作一團!」
「是是是。此事是我們二人魯莽。」吳不悔再道,「只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先生是有大智慧之人,豈會一直同我們這些愚人計較,總得給個機會讓我們改過不是?」
明知先生深吸口氣,似是壓下了些許怒氣,目光轉向蘭野,掃過他手裡的劍,忽然問道:「你這劍穗很是眼熟,你同蘭霆是什麼關係?」
蘭野躬身道:「此劍穗乃是家父所賜。」
明知先生聞言臉色稍霽,放緩了聲音道:「你父親於我有過幾分恩情,看在他的份上,老夫可以允你們入谷,若你們要住下,吃的喝的也有,不會讓你們餓死,但是,若想要問老夫什麼,免談。」
蘭野雙手抱拳,還要再說,吳不悔閃身上前,搶先一步,「好說好說,那便叨擾先生了。」
明知先生剜了吳不悔一眼,顯然並不想跟他交流,又看向蘭野,似乎是在問他意見。
蘭野道:「都聽他的。」
「隨我來。」明知先生朝著吳不悔又瞪一眼,一拂衣袖,轉身便走。
路上,吳不悔撞撞蘭野胳膊,「這老先生是不是把過錯全怪到我頭上來了?怎麼一個勁地拿眼神殺我。打骨頭鬼分明是你動的手。」
蘭野道:「大約看你不像好人。」
吳不悔往前一跳,指著自己的臉,「我?我不像好人?天地可鑑,就差把『好人』兩個字刻在臉上了好吧!」斜眼瞟了一眼蘭野,「你的意思是,你看起來就一定是個好人囉?」
蘭野要笑不笑地看著他。
吳不悔忽然抬手往他臉上捏去,故意涎笑道:「我倒要看看這張臉有多像個好人。」本以為蘭野肯定會把他的手一掌拍開,或者偏頭躲過,誰知蘭野居然停下了腳步,任由他的手捏上了右邊臉頰。
觸手絲絲冰涼,滑溜溜的,就像,剛從冰箱裡拿出來的果凍。吳不悔捏著蘭野半邊臉,蘭野嘴角都被微微提了起來,就像是在勾著一邊嘴唇笑。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裡流光溢彩,倒映著一張齜牙邪笑的臉。
吳不悔忽然把手縮了回去,就像燙到了一般。然後飛快地轉身往前走去。
蘭野不緊不慢跟了上來,繼續同他並肩走著,悠悠地道:「看完了,也捏完了,怎麼跑了?到底是不是好人?你還沒告訴我呢。」
吳不悔冷哼一聲,甩下一句「臭小子」,快步而走。
臭小子!持靚行兇!仗著美色晃人眼睛,長得帥了不起啊!
半個時辰後,三人在一顆參天巨樹之前停住。
那樹的枝葉遮天蔽日,根本望不到頭。樹幹奇粗,起碼二十人都合抱不過來。樹幹上開了一個半人高的口子,就像是一扇門。
果然,那明知先生兀自走進「門」內。
吳不悔和蘭野連忙跟上,躬身鑽了進去。卻沒想到,內部空間居然比想像中還要大,十分寬敞明亮。
粗粗一看,鍋碗瓢盆,灶台柴火應有盡有。正中位置擺著一張木桌一張木凳,一張純木屏風將空間隔成兩個部分,想必屏風之後就是床了。
明知先生拖了兩張木板出來,就地一放,「你們二人若是願意住,那便就在這上面睡。其他的東西別亂動。」
瞥了一眼桌上一碟漆黑鹹菜和一條幾乎已經看不出形狀的半邊鹹魚,吳不悔往明知先生面前一湊,「先生,您餓不餓?要不要我給您做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