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别无选择,三个营是安西的极限了”。
安西支撑不了大军长久征战,民夫也必须快些回去春耕,老郭只能消灭布啤如后马上撤兵,散落在各处的残余没有时间也无力去清剿。
疏勒镇本就地广人稀,之前只有不到两万人口,如今疏勒城毁于战火,乡野部落被屠杀劫掠,残余部落在苦苦求活,烦了估计,疏勒人口至少要损失一半,而且几乎全是一无所有的叫花子。
在疏勒驻兵,至少今年要全靠安西城运粮供养,所以最终便是这个数目,三个营,一千左右正兵。
可是疏勒并不太平,南边的于阗,西南的大小勃律,山北的葛逻禄,这次跟布啤如来的零散部落,战后逃散的溃兵,一圈数下来哪个都麻烦。
而且区域也太大,即使放弃掉许多边缘地方,东西也有七百里,南北要过四百里,就只有一千正兵……
烦了低声道:“若是只计算收益,疏勒镇真不如不要,”。
残破不堪的疏勒镇,穷到吃土的几千胡人,散落在这么大的区域,一千正兵保护他们都得赔本。这就是中原王朝不愿经营草原西域的原因,成本太高,收益太低,士卒抱怨,风险又大,性价比极低。
可是疏勒镇却不得不守,若是直接放弃,吐蕃人必定占领,到时西关就要直接面对敌人,安西等于被兵临城下。即使是仅仅作为战略缓冲,疏勒也不能放弃。
听他说着疏勒镇的得失利弊,鲁阳暗暗震惊,他跟义父说起疏勒以后怎么经营,义父说你不如听听烦了的意见,鲁阳本就觉得让烦了带一旅胡人有点愧疚,索性便来找他说说话,没想到这小子真的懂,与义父所说竟相去不远。
“按你所说,疏勒镇便只能为安西做个预警的烽火台?”,鲁阳不露声色的问道。
烦了笑道:“正相反,疏勒才是安西最有作为的地方”。
“何意?”。
“大将军,安西三镇。焉耆地域狭小,紧邻吐蕃重镇西州,注定难有作为。龟兹虽富,却北依天山,南临大漠,东西又有两镇,已至极致。
倒是疏勒,困顿残破,看似三面皆敌,实则却无一强敌,此次安西大胜,诸部惶恐,大可分而治之,徐图进取,收诸部为己用,可有大作为”。
安西三镇,东头顶着西州,南北大山沙漠,焉耆龟兹注定了只能经营内部,往外没有扩展空间,反而疏勒经过大战后暂时没了强敌,一圈的渣渣,若能开拓出去,甚至能往南收服于阗,再沿丝绸南路一路向东……
鲁阳听完脸色数变,烦了的话与义父前半段几乎完全一样,后半段却截然不同。义父说疏勒虽残破,但四周诸部畏惧安西,不敢作乱,一千正兵足以自保,待今年秋收后,便能自给自足,烦了说的却是挟大胜之威收服诸部扩充实力。
作为成名已久的名将,鲁阳不会被一张大饼引诱的失了理智,他先想到了第一个问题,“如何收诸部为己用?”。
烦了看了他一眼,低头道:“只能用番兵,以胡治胡”。安西就这些汉家子弟,死一个少一个,想大力开拓就只能大量用胡人,别无他法
鲁阳皱眉道:“若尾大不掉,恐遗祸无穷”。若胡人武力强大,难保将来不会有人叛乱,到时恐怕弊大于利。
烦了皱眉沉思许久,最后摇摇头道:“大将军,要宝剑锋利,就只能不怕自伤,此事无解”。
想兵器锋锐,就别怕割到手,想要用胡人,就要接受未来叛乱的风险,天下从来没有完美的事。
鲁阳跟烦了一直聊到回到大营,才心事重重的去了。
他问烦了意见,烦了告诉了他,至于怎么决定就是他的事了。
明天就是年三十,老郭令后营宰杀了许多牛羊,还特意让虞侯放宽军纪,让士卒们放松一下,营里气氛明显欢快许多。
吃过饭后烦了正要去找左营一位师兄,朱勇面色沉重的走了过来,吞吞吐吐的道:“烦了,有个事儿……”。
烦了瞥他一眼,“有屁就放”。
“那个……董恩死了……”。
“谁?”。
“董恩”。
烦了呆住了,他想起了那个脸上有刀疤的胡人汉子,那个拼死把长安背出于阗的仆人。
“怎么死的?”。
朱勇闷声道:“自尽”。
长安深知董恩脾气,伤重后特意给他写去书信,告诉他自己已经成人参军,你已还完了董家对他的恩情,从此两不亏欠,以后娶妻生子过常人的生活吧。
可惜董恩收到信后猜到不好,连夜启程赶到巴水渡,找到长安的墓,痛哭一场后毅然挥刀自刎……
烦了觉得眼前一阵模糊,用力吸了一口气,把胸中气息狠狠压住。
“当初在府门外,他托我照看他家少主,我答应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