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另一種隱秘的、難以捉摸的情緒在喬澤心底翻湧,讓他在6承彥的凝視下不自禁地朝對方邁了一步,只差一點點,就可以形成一個擁抱。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6承彥隨即抬手,攬住他單薄的肩膀,給了他一個克制而溫柔的擁抱。
喬澤愣了愣,臉頰微微發熱,在另外兩道視線的注目下,有些破罐子破摔地垂下眼睫,把臉埋進了6承彥懷裡,深深吸了口氣。
只是短暫地抱了抱,喬澤感覺好多了。
他退開一些,抬頭看到6承彥的臉,忽然想到另一個人。
剛想問他知不知道6承允究竟去哪兒了,便聽見醫生來敲門,通知他們道:「病人已經醒了,目前神智清楚,家屬可以去探視了。」
喬澤被這個驚喜的消息一岔,連自己剛才想說什麼都忘了,忙不迭追問醫生秦煊的傷情,跟著他往隔離區走去。
重症監護室有嚴格的探視時間和制度要求,出於對患者健康和安全的考慮,每次只允許一名家屬進入,還要換上無菌的隔離衣。
進去探視的自然是喬澤,段景曜、艾德里安和6承彥都在外間等候。
喬澤一進去,他們三個之間的氣氛便沉寂下來。
就算是活潑如艾德里安,也找不到什麼話可說,只各自找了位置坐下,安靜地等待那人出來。
Icu里也是一片沉靜,只有監護儀器有節奏地發出細微的嘀聲。
喬澤謹記著醫生的叮囑,把腳步和呼吸都放得極輕,小心翼翼地靠近秦煊的病床。
病床上的男人臉上罩著呼吸機,身上插滿了各種各樣的管子,裸露出的膚色蒼白到幾近灰敗,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流露出一點生命的氣息。
隔著透明的護目鏡,喬澤看清那人的面容,霎時便忍不住眼睛一紅,眼淚無聲地順著臉頰往下淌。
秦煊也正努力地睜眼看他。
看到他哭得發抖的樣子,呼吸面罩里氤氳起朦朧的霧氣,嘴角勉強扯出一點笑意,反過來安慰他道:「別哭啊,我又沒死……」
「都說禍害遺千年,離我死還早著呢。」
喬澤聽見男人低啞的、接近氣聲的聲音,還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玩笑語氣,淨說些死不死的不吉利的話。
心裡又好氣又好笑,一邊哭一邊也擠出了個不怎麼好看的笑臉,眼淚流得愈發厲害。
第83章
喬澤還正傷感著,便聽秦煊又嘆息似的幽幽冒出一句話:「你再哭,我都要硬了。」
怎麼到這種時候還能耍流氓!
果然男人只有掛到牆上才會老實,喬澤沒好氣地想。
但真要生氣,又氣不起來,到底是止住了眼淚,紅著眼圈囁嚅片刻,開口問秦煊:「……為什麼?」
為什麼救他、為什麼追到美國來、為什麼明知道真相還這麼執著,當初又為什麼接近他、為什麼要騙他,既然是騙他又為什麼做得這麼真,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了?
無數的疑問,其實都指向一個答案。
而他們都對此心知肚明。
秦煊感覺到喬澤在凝視自己,他半眯著眼睛,眼尾細微的紋路帶著笑意,牽了牽嘴角,卻沒有說出那個字。
「我不希望這成為你的負擔。」
他的聲音還是很低啞,但換了一種語調,不再是輕佻不著調的態度,幾乎可以稱得上鄭重。
「我做的所有事,只是因為我想這麼做。我犯過很多錯,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混蛋,你不需要因為爛人真心就覺得感動,愧疚或者感激,原諒我、選擇我……」
男人瘦削修長的手指動了動,似乎想要抓住什麼。
喬澤又朝他靠近了一步,卻記得醫生的話,不敢碰他,只輕輕觸了觸他的指尖。
秦煊閉上眼睛,好像說得累了,緩了緩才接著說下去:「這是我的選擇,不是你的——你是自由的,永遠都是。」
自由?
喬澤有時也分不清這個詞語的定義。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確實很自由,從小就獨立、自我,從心所欲,相信一切都可以靠自己做到。
所以他在某些事情上,尤其是在感情方面,總顯出幾分遲鈍,因為過分的冷靜理智而生出一種游離感,帶著純然天真的殘忍。
他在努力地學習,去感受、去體會,從他寫出的劇本來看,好像已經做得很好了,但從現實的結果看來,似乎又並不那麼「正確」。
喬澤靜靜地站在秦煊的病床前,再一次感覺到迷茫。
他很少像這樣找不到方向,人生是一片曠野,而他就在這廣闊天地中迷了路,不知道自己現在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不知道下一步到底該往哪裡走。
「……我也是混蛋。」
喬澤訥訥地呢喃。
秦煊仍是笑著,對他說:「那我們是共犯了。」
喬澤卻笑不出來,他擰著眉毛,濕潤的眼睫半垂下來,十足苦惱的模樣:「秦老師,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這樣喚過秦煊很多次,或是真心或是假意,但這一次,他真正把自己軟弱的部分袒露出來,像是迷途的羔羊,希冀得到年長者的指引。
秦煊眨了眨眼,也很快進入了角色,宛如真正的師長般,用一種溫柔的口吻,語重心長地開口道:「小喬,你要跟從你自己的心,從自己的感受出發,做你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