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予连心都是冷的,又想起舒蓉拿手机的样子,她一边造瘘透析,另一边拿东西时总有点颤抖。
只是想象出那个画面,秋予就开始难受,像被捂住口鼻一般。
她果断地挂了电话,什么都没和舒蓉说,也不再搭理男人,转身要下楼。
“你面都没见就走,有你这么当女儿的啊?”男人讽笑,追她到楼道拐角。
秋予回击:“你一年来看几次妈?妈治病你出了多少钱?你从妈这里拿了多少钱走?”
男人面色瞬间变了:“他妈的养你这么多年,你也该报恩吧,要不是妈收养你你早他妈死外面了,现在还能这么风光?秋家看得上我们这点小钱?秋予,现在是该叫你秋予吧?秋予,做人要有良心,个未成年没出社会就别那么横。”
“周顺,”秋予神情淡漠,“快滚吧。”
周顺是舒蓉和前夫的儿子,最近来了光市,在这边找了个工作,打算把舒蓉接过去住。
他和秋予的关系从前要好过,在舒蓉第二任丈夫家暴她时,也曾伸出过援手,只是,也沾了“赌”这一字。
一旦沾上,那点心性也被磨没了。
周顺对着秋予,怎么都硬气不起来,知道舒蓉拿了秋家的钱接济他,愧疚是有的,入了赌场就没了,此时在医院,又升起一点来,好言:“都是一家人,你别跟哥这么说话。”
却不知怎么就触了逆鳞。
秋予双肩向后转动了一下,然后抬起了右手,一个跨步走到他面前——啪的一声,卯足全力将他的脸扇得偏了过去!
一家人。
来要钱的时候是一家人。
来托关系捞人的时候是一家人。
要债的上门了怎么不做一家人!
被养父家暴时怎么不做一家人!
妈要洗肾换肾怎么不做一家人!
如此清脆的巨响!
“我之前跟你说过,不要再来找妈,你听没听?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你懂没懂?”
被这一巴掌扇得失神。片刻后,周顺找回了自己的神志,没回答秋予的话,却见秋予又将手抬起来要扇第二下,毫不犹豫地伸出右手去掐她的脖子。
像是早有预料,秋予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跑去,直跑到血透室的玻璃大门口。
周顺追了过来,秋予再次躲开,眼疾手快——一声巨响,玻璃门颤动,在周顺眼前合上。
周顺理智全无,怒气攻心,动作里只有蛮横,去推门,好几下都没推开,这才想起血透室的门需要从里面用电子锁打开。
他就这样被秋予拦在了外面。
更急更怒,抬起脚就往门上踹。
医护工作人员赶了过来:“你是哪床的家属,冷静一点,别把门搞坏了!”
又看秋予,这女孩她们都认识,用眼神询问她。
“你冷静一点。”秋予安静地站在门前,一双眼如古井。
周顺听见秋予这话,更疯:“吃我们家的用我们家的,你有什么资格打我?秋予,你个下-贱-货,我们家变成这样都是你克的!要不是你,妈会得这个病吗?秋予,你该死!你欠我们家!你欠我!”
护士看不下去:“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谁想得病?生了病就去治,这能怪到别人身上吗?”
“你要她说啊,妈的病是怎么得上的,秋予,你敢说不是因为你吗?”
不由得去看身旁的秋予。
她还是没什么表情,给人的感觉却和刚才不同了,那么悲伤,就像是——那男人说的是真的,她妈妈的病是她引起的。
她有罪,她难辞其咎啊。
“小孩,你先去病房,我叫保安来。”
“她秋予来得我来不得?还叫保安,叫什么保安!我来看我亲妈!”周顺双目赤红,瞪着那个说叫保安的护士。
护士长立刻出来将那位护士挡在身后:“你是哪床的家属?”
秋予轻声:“舒蓉的家属。”
这时保安已经上来了,来得极快。中心医院最不愿生医闹事件,一旦有这种苗头,各部门之间传达与协调都足够迅。
保安就站在楼梯口,和周顺保持了一定距离,手里拿着对讲机,表示自己已经到位,劝道:“家属你情绪不要太激动,有什么话好好说。”
“你们要干什么?把我抓起来吗?”周顺又一拳砸在了玻璃门上,门后有护士没有抑制住自己的尖叫,场面更紧张。
保安慢慢向他挪去:“手放下,有话好好说嘛,你这样自己也疼,好好说啊。”
秋予的手机在此刻响了起来。一般出了校门,她的手机便不再静音,妈妈又设置了特殊铃声,哪怕不亮屏,她也知道现在打给她的人是舒蓉。
妈妈一定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保安和周顺间的距离越来越小,秋予却转身向病房走去,抛下这边的一切,不再看将被制服的周顺。
径直走到了舒蓉的病床前,透析机还在运作,舒蓉卧在床上,双眼含泪。
两人间,是舒蓉先开口,一开口,秋予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