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李白也向不少权贵投过行卷,苏頲、李邕、裴长史、韩朝宗,只是这些人都看不上李白的狂傲。
李白拜谒权贵,也没有多少敬畏之心,他向李邕投行卷,却不称赞李邕而写自己是大鹏鸟,他拜见韩朝宗,诗赋中称赞韩朝宗用了一段话,介绍自己却用了三段话,权贵觉得他太狂傲,没人愿意推举他出仕。
李白或许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如今作诗——起码在行卷诗上,已经收敛了许多。
只是他现在还是依然不愿意伏下身段去吹捧权贵。
这也正是李白可贵之处,李长安看着李白笑了。
这世上有李长安这样能为了达到目的对她厌恶之人笑脸相迎的政客,也该有李白这样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狂客。
“我秋收后便会回长安,若是李十一愿意再等一月,届时我们可以一同去长安。”李长安伸了个懒腰,从船头坐起来,揉了揉被压得有些酸的手腕。
“我为十一郎引荐玉真公主。”
她要回长安,李白也要去长安,到时候李白肯定会知道她的身份,反正早晚都要知道,现在也就没必要非要捂着自己的马甲了。
本来这个马甲也就是给外人看看,自己人没什么需要隐瞒的,就连孟浩然,李长安相信他也能猜到一点,只是她不挑明,孟浩然也就当作不知道罢了。
李白愕然:“你为我引荐玉真公主?你的身份……”
他半刻前还在担心能不能顺利见到贺知章,再通过贺知章拜谒玉真公主呢,怎么转瞬之间,自己的小迷妹就告诉他,她能带他去见玉真公主了?
“我是李一十九啊。”李长安狡黠笑笑。
“我要唤玉真公主一声姑母。”
李白目瞪口呆。
过了好一阵李白才反应过来,看着李长安表情复杂,好在有夜色遮掩,他的表情再古怪也没人能看到。
“一十九娘是哪位王侯之女?”
李白还只以为李长安是某位亲王的女儿。
李长安问道:“十一郎为何不再往上猜猜呢?”
李白抬手撑住了她的额头,喃喃道:“今夜饮酒太多,我醉了。”
要不然怎么会看到一位公主不好好待在长安城享受富贵,反而出现在小小漳县呢。
公主封户千户,还都是富饶之户,若加上帝王每年的赏赐和各个田庄铺子的收益,恐怕只一位公主就比整个漳县还要富贵,而且还不用公主自己费心思经营,只要整日玩乐等着钱送到府上就行。
可李长安,李白是亲眼看到过李长安为了几文钱的小事冲着旁人大喊大叫,一边怒吼着什么“阶梯收税”“算错了三文钱”,一边把漳县官吏骂得狗血淋头。
……虽说看到他之后李长安就迅速从凶悍变得温柔起来了吧。
李白甩了甩头,驱散了脑中朦胧的醉意,他看着李长安问道:“往上猜猜?往哪处上?”
这种事,李长安不亲自开口承认她的身份,旁人没有敢随意揣测的。
这本来也就是李长安隐瞒身份的目的,管他谁猜到她的身份呢,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李长安是公主,可只要她一日不承认,她就不是公主,而只是李娘子。
“嗯,比如我阿爷是和玉真公主同父同母所生,所以我才喊玉真公主为姑母。”李长安笑笑。
当今圣人和玉真公主正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再比如寿安公主在家排行一十九。”
李白倒吸一口气:“你是寿安公主?”
“是。”李长安侧头一笑,“也是李十一郎的好友李一十九。”
李白惊讶了一瞬,随后仰天大笑。
“没错,李一十九是李十一的好友!”李白随手拿起一侧撒了半壶的酒壶,把壶口往自己衣服上蹭了蹭,便直接拎起酒壶满满喝了一大口。
酒水顺着他的衣领流下,打湿了他半边袍领。
李白却恍然未觉一般,将壶中酒一饮而尽,随手就把酒壶扔入了江中:“今夜高兴,我要作诗,作诗一首以记此夜,便叫《酬李一十九于江陵》……”
——
李长安十分信守承诺,她说秋收之前回来果然赶在了秋收之前回到了漳县。
刚从后门迈进县衙,李长安就看到了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的孟浩然。
孟浩然躺在摇椅上,脸上盖了一本书,轻轻地哼着不知名的歌谣,金黄色的阳光铺在他的身上,显得格外悠闲。
“孟县令?”
孟浩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努力撑开眼皮,将书从脸上扒拉下来,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个陪李白去游玩将他一人扔在县衙的李长安。
“一十九娘回来了啊。”孟浩然语气松快,一点也不像被迫干了半个月活的模样。
李长安狐疑看着孟浩然,面色红润,心情悠闲,现在还是工作时间却悠闲躺在这儿晒太阳。
“这半月县中事务如何?”李长安问道。
孟浩然一听这个就来了精神,他从摇椅上站起身,理了理衣服,走到李长安身边热切看着她,感慨道:
“我还以为一十九娘狠心将我一人抛弃在此呢,原来是我误会了一十九娘,一十九娘为了孟某当真是殚思竭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