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汐禾靠在院中的躺椅上,高高的围墙将四周遮的严实,她慵懒的晒着太阳。周遭传来香甜的丹桂香气,她虽看不清眼前的景致,但是嗅觉却异常灵敏。
大概是在七八岁的时候,她才觉自己同寻常孩子的不同,也明白了为何母亲从不让自己外出玩耍。没有任何朋友的自己,从杨氏儿子的嘴里得知那个词。
“瞎子!”
那个比自己小上两岁的男孩儿,是父亲的小妾杨氏所生。苏汐禾不懂为何母亲会讨厌那个孩子,一如不懂那孩子为何会讨厌自己。
乳娘说,没有老太太的庇护,杨氏不可能入这苏宅。乳娘还说,若不是爹爹被下了药,又怎会有这么一个小畜生。
那个老太太是自己的祖母,而那个孩子是自己的弟弟,叫做苏轩行。
他将石头砸到自己的身上,叫自己“瞎子”。那是第一次苏汐禾知道,什么是瞎子。
但是母亲说自己不是,母亲说自己只是得了眼疾,有一日会好的。
流水般的苦药,喝了一年又一年,苏汐禾才现有些病是天生的,好不了的。
但她并不介意,母亲还是很爱自己,爹爹也时常会来看自己。贴近眼前的自己还是能看个仔细,近处的事物却只能看个模糊,再远些就真的成了瞎子。
苏宅里,弟弟的宅子总是更热闹一些。祖母也更喜爱弟弟,什么东西都会紧着弟弟的院子先。
母亲说世间什么都会变,不会有人爱你一生一世,做人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苏汐禾知道爹爹是不爱杨氏的,不然又怎会再也不曾宿在杨氏的院子里,但是健康的孩子总是更让人喜爱的,更何况那是一个男孩儿。
母亲还是说的不对,苏汐禾闻到身后那阵熟悉的松木香气,夹杂着淡淡雨后青草的味道,她知晓是那个人来了。
从自己七八岁的时候,她便能感觉到有个人总会时不时在自己的身边出现,但是却没有人能看的见他。
乳娘、母亲、爹爹,都觉得自己在说梦话,久了,她也便不说了。若那人只有自己能察觉,或许,他并不是人呢!
开始,她是不确定的。所以她在无旁人的时候,故意摔倒,从高处跌落,每每都能化险为夷。
她更加确信,那人不是人,可能是个守护自己的小神仙也未必。
或许上天都觉得对自己不公,才会特意派个小神仙来陪着自己。
小神仙也不是时常都在,但是隔三差五地便会来,每次来都会待上许久。苏汐禾便会对着空气说着自己的心事,虽然她从来得不到对方的回话,但是她依旧很开心。
有个人能默默听完自己所有的心事,这是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于是,当她大一些了,她便吩咐下人在院子里摆了桌子、躺椅,摆了茶具。终日来也无事,天气好的时候,她便坐在院子里等着,若是落了雨,她便在屋内坐着听雨。
总能等得到他。
起初苏汐禾觉得他是个美丽的仙子,便一直“小仙子”、“小仙子”的唤着。
待到豆蔻时,有一次被苏轩行推入池塘之中,眼看要支持不住。
一只手用力的拖住自己,带自己回到岸上。她贴着那人的胸膛,甚至能听到那人焦急的心跳声,才知晓那是一个男子。
“你来了。”
苏汐禾摸索着,倒上茶水,将茶杯往前推了推:“最近府中来了新的糕点师傅,一道芡实糕,做的很是好吃,你也尝尝吧!”
她仔细听着周围的声音,她曾以为神仙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但是有次乳娘收拾碟子的时候,说盘子里的糕点少了两块,乳娘很是开心,一个劲的劝自己多吃。
她才知晓,小神仙原来也喜欢吃人间的点心。
薛十七看着眼前的丹桂树,挂着红彤彤的小花儿,已是开的最艳丽之时,整个院子都是香甜的气息。再过阵子,怕是就要谢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来,苏汐禾都能感受得到。
他从未开口同她说过一句,深怕再次扰乱了她的命数。只是立在她的身边,静静看着。
不同于儿时,她已快及笄,与在天界的模样大不相同,出落的十分娇俏可人。
柳叶眉下一双杏眼眼波流转,因视线模糊,有些呆滞。坚挺的鼻梁下方是一张薄唇,没有任何点缀,也如那月季一般红润。
但是他更喜欢她从前的模样,小巧可爱,略带些调皮。
一些爱好,却是不曾变过,一样喜欢吃甜点,一样喜爱饮淡茶,一样悠哉地躺在摇椅之上。
很多时候,薛十七都跟自己说,这便是她,她只是没了记忆的玉落。
“你知晓不,乳娘说街尾的打铁匠是从不信佛的,听闻前夜里见着了两个勾魂的阴差,吓得够呛。如今不仅家中贴满了符咒,铺子里也挂满了珠串葫芦,就连脖子上都挂着好多玉牌。”
“你说这些东西真的有用么?”
薛十七低头笑了笑,接着饮了口茶,他自是知晓的。那夜阴差本就是有事前来寻他,谁知却被这铁匠碰了个正着,那些个东西对上游魂野鬼也许还有用,对上这阴差能有什么用。
苏汐禾好似听见细微的笑声,也跟着笑了起来。
“今年院子里本新进了好多丫鬟,乳娘去领,却被祖母的人拦住了。乳娘气的不得了,将那厨房里的新鲜菜式,全拿了回来。说要让我好好补补,这下倒好,补得鼻血直流,哈哈哈哈。”
说起自己的囧事来,这丫头倒是从来不避讳。在天界时就属她最喜闹腾,下了凡,却变得最喜清净。
周围摆设十分的简单一如她在凡间的性格,她倒从来不争不抢,也不会利用自己的弱势去哭求些什么。好似她从来就没什么想要的,好似要将自己困在这儿,守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再过两日,便是我的生辰。你,能来么?”
“其实不过是个小丫头及笄而已,想来你是神仙,定是很忙的。但若是能来,我便在此处等你,可好?”
周遭的松木香气淡了许多,乳娘走了过来,嗔怪道:“姑娘,又在此处贪凉了。现在已是深秋,若是着了风寒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