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暗是光的影子,渊也是日的影子,据典籍记载,渊主和日主同年同月同日生,渊主从虞渊诞生那日,日主也从扶桑树上诞生。
和渊主的无人在意不同,日主从诞生开始,就注定统御天下,太初的神灵们纷纷围绕在新生的日主身旁,教授他诗书礼仪,为他弹奏金石乐律,而在他学成那一日,他要接过诸神的权柄,架长车巡视寰宇,以昭告天下。
嵇灵知道这件事,在云宫的典籍中,扶桑君登基那日,他架长车从东山巡至北海,身边伴着七十二鸾鸟,太阳真火在他身后拖出千里长的尾焰,将整个天空染成赤金,而扶桑君站在銮架之上,巡视天下。
典籍将这一盛况称之为“帝子巡天”。
那一日,太阳灼灼的火光照亮了每一处角落,地上的生灵无一人能直视天空,只能低头俯,以示臣服。
除了渊主。
他和扶桑君实力相仿,地位相当,并不惧怕那光亮,所以那一日,只有他一人抬眼,看见了銮架上的青年。
刺目的火光划破天际,扶桑君穿着繁复的衮服,各色的宝石垂坠于地,他长披散,负手站在车前,狂风吹起他腰间朱红的束带,而他似乎察觉到了地上的注视,微微偏头,垂下了一双赤金色的眼睛。
而后,他看见了地上的渊主。
渊主无人教导,没学过诗书,不通礼仪,更不知道羞耻,可这一日,他看着銮架上的青年,又看着黑漆漆脏兮兮的自己,莫名其妙的难堪了起来。
……这个样子在青年看来,应该很可笑吧。
这种难以描述的酸涩感攥紧了他的心脏,渊主依着岩壁,本能地想要躲藏起来。
然而炽烈的阳光之下,虞渊中的每块石头都无处遁形,渊主后背进贴着岩壁,嘴唇抿成一线,他看着头顶的青年,即想要他晚点离去,让渊里再亮一会儿,又希望他早点离去,不要看见自己的样子。
但是青年已经看见了。
扶桑君没有挑眉表示意外,也没有皱眉表示嫌恶,他只是弯了眉眼,赤金色的眸子里笑意盈盈,在銮架上远远朝渊主挥手,露出了一个绚烂的笑容。
渊主怔怔地目送他远去。
那时,渊主没学过文字,也玩不来那些花哨的比喻,他无法用华丽的词汇描述那一幕,只剩下一种本能的想法。
他真好看。
渊主想。
第47章渊主娃娃
之后的数百年间,渊主始终一个人。
他有时呆在渊里,有时去往人间。
那时的渊主还不太能够控制怨气,周身萦绕着不详的黑气,人们对他避之不及,甚至在他路过自家后院时,他们会点上驱魔避邪的艾草。
艾草当然不能伤害到渊主,但是渊主难过了。
说来奇怪,画面里的渊主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和平常一样淡漠,但是嵇灵就是觉得,他难过了。
于是渊主不再真身现世,他躲在暗处,窥视着万家的灯火,看着人们春种秋收,烹羊宰牛,而每逢收获的时节,人间都会举行盛大的祭祀,祭司们在脸颊抹上朱红的彩绘,赤裸着上身,用皮草围住小腹,在腰上悬挂野兽的獠牙。
其他人会点燃火焰,敲响皮鼓,在祭司的带领下礼敬天地,庆祝丰收。
也正是在祭祀里,渊主第一次听见了青年的尊名。
扶桑君。
他出生在扶桑枝上,代表着太阳,是天下最尊贵的神祗,是渊主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可是这样尊贵的扶桑君,是这数百年来,唯一一个对渊主笑过的人。
渊主忽然就很想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