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开锁的机括声后,霍述倚在门边看她,毫无保留地说:“你想要的答案,都在这里面。”
林知言不受控制地将手搁在门把手上,心脏狂跳,忐忑一如当年她试出霍述电脑的密码时,面对那份能颠覆她命运的实验报告。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做好心理准备:“这里面的东西,我能接受吗?”
出乎意料的,霍述目光有一瞬的茫然。
他很快收拢视线,轻沉说:“我不知道。”
这天底下,竟然有他霍述不确定的事?
林知言忽而有些心慌,蜷起手指退后一步:“我不看了。”
后背撞上一堵坚硬宽厚的胸膛,笔挺的高档西服面料熨帖着她的后背,渗入一丝风雪夜归的凉意。
耳畔传来霍述很轻的一声叹,“进去吧,幺幺。我答应过,不会再对你有所隐瞒。”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一压,打开了房门。
入眼先是极致的暗,只隐约瞧见一些物体大致的轮廓。
继而智能系统捕捉到有人进入,自动开启全屋灯光。线灯如流星般由近及远地亮起,射灯散落柔和的光柱,整个房间霎时如同从暗夜翻转至白昼,一览无余。
林知言终于看清楚了房间的布局。
与其说是“房间”,更像是她林知言的个人藏品室——
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她出版的画册,本本没有落下;陈列架上搁置着她《山海》系列联名的周边,地上甚至有一尊半人多高的《山海境》概念手办;而墙上则挂着几幅画,在慈善晚会上竞拍出去的《盲》与《静》也在……
她的签名,她试用过的一代助听器和二代助听器,她去试点做听力测试时随手画下的草图、用过的纸笔,甚至是她不小心遗落在试点的那只浅粉色保温水杯……全都完好无损地保存在这房间的一隅。
四面八方,充斥着某人狂热得近乎病态的迷恋。
没有哪个普通人不会为这番景象震愕,林知言也不例外。
她后退一步,凹陷的腰线磕上书桌桌沿,上面有一本立着的硬壳书啪地倒下,吓得她一颤。
她回过头,才发现那不是书,而是一本厚实的相册。
相册封面上有很漂亮的、凸起的金色古典藤蔓式花纹,大概被经常翻阅的缘故,边缘都被磨得起了毛边。
林知言怀揣着侥幸翻开相册,只一眼便猛地合拢,闭上了眼睛。
相册里是她,全都是她。
霍述就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阻止,没有解释,任由林知言一点一点剖开他三年的秘密。哪怕是钝刀凌迟,也甘之如饴。
过了很久,林知言才有勇气睁眼,继续翻开下一页。
最开始的那些照片,大多是从她朋友圈里截取下来的,一部分是她和福利院孩子们的合影,一部分则为上美术课时的手工作品留影,夹杂着在滑雪场的几张自拍,以及在高尔夫球场时霍述为她拍下的灿烂笑颜……
她的旧号设置了半年可见,再久远的,霍述也挖不出来。
再翻页,相册里的时间线有长达一年的空白。
林知言再次出现在镜头中,是第二年的夏末。
照片画面很模糊,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拉近焦距后偷拍。那时的她刚熬过最贫穷艰难的时间段,身形白且瘦,穿着一件宽松廉价的白T恤,下摆随意扎进牛仔裤的裤腰中,头发因为炎热而高高扎起,露出一截细腻白皙的脖颈,就这么侧身坐在走廊的那条不锈钢长凳上,笑着同听障朋友闲聊。
林知言回想那天,拾一……不,姚屹拿着一张资料表,站在办公室门口端详她的模样,不难猜出这张照片定然是她拍下来发给霍述的,方便验明正身。
自这以后,相册内容逐渐丰富多彩起来,就连她社交平台上发布动态与作品图,都一一被裁剪保留。
林知言甚至看到一张去年三月份的街拍,她一手牵着发光的气球,一手捻着一朵绑了丝带的红玫瑰,靠在一个高大的毛绒吉祥物旁笑得两眼弯弯。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她二十四岁的生日。
她和朋友在试点填完反馈问卷出来,沿着街道没走多远,就见路边长椅上一个原本坐着的、穿着兔子玩偶服的人起身走过来,伸手递给她一只发光的氢气球,并一朵玫瑰花,并用手势热情邀请她拍照。
一个咖啡店员模样的女生拿着手机,笑着说:“恭喜这位小姐姐,成为我们店抽取的幸运路人,可以免费来店领取一份甜点哦!来靠紧点,我给你们拍张照留念呀!”
朋友艳羡地比划手语:是因为今天你生日吗?走在路上都能中奖,真的好幸运!
林知言只是笑着拥抱了这只软乎乎的“大兔子”,留下这张照片。
因为赶时间,她配合拍完后就带着礼物走了,并没有要原图,但是为什么照片会出现在霍述手里?
只有一个可能。
“照片里的这个人……”
林知言手指着那个隐藏在玩偶服里的人,不确定的语气,“是你吗?”
霍述的目光下移,定格在她所指之处,唇线轻抿。
这样的沉默足以说明一切,相册在手中变得沉重如铅,不住地往下坠。
一个即使犯错也决不妥协、绝不低头的天之骄子,在陌生的街头穿上笨重的玩偶服,只为找理由送她一份生日祝福……还能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
那时候面具下的霍述,又是怎样的表情呢?
是克制隐忍,还是计谋得逞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