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溫柔而愉悅的表情讓陳曉燕多少放心了一些,她的大部分注意力如今都放在了楚沐身上。
「在國外那幾年不容易吧?」陳曉燕主動與他搭話。
楚沐抬眼點頭,「是不容易,但也熬出來了。」他微揚著唇角看向貝季風。
陳曉燕能感覺出他們倆人間的氛圍與眾不同——貝季風的一言一行總能輕而易舉地牽動楚沐的反應,或者說,楚沐的反應只能被他牽動。
在成為貝季風與蘇恆的班主任後,陳曉燕才姍姍知道楚沐與貝季風之間的關係。其實,早在之前,她就知道楚沐有過這麼一個在乎的人,當時年級里傳得沸沸揚揚的,但高三與高一、高二到底分屬兩個校區,直到貝季風升到高三,陳曉燕才對上臉。
「你們聊,我和恆哥去操場上打會兒球。」
貝季風起身,拍拍楚沐的肩。後者的視線隨著他而移動,「好。」楚沐應道,明白貝季風的用意。
兩個會說話的人離開後,偌大的教室里寂靜了片刻。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陳曉燕,「楚沐,對不起。」她發自內心地說道,話語裡充滿了愧疚,「我當時沒能幫上你什麼忙。」
「我沒遇到困難。」
楚沐依舊重複著這句話,但比起當年疏離的抗拒,如今這更像是一種溫和的安慰。
陳曉燕說道,「現在學校里開設了專門的心理諮詢室,學生們可以匿名諮詢,也能在午休的時候找心理老師談話。其實,這些以前也有,只是學校宣傳沒到位,學生間的利用率不高。」
楚沐明白她的意思,心理科學的普及在大6地區並不算先進,別說是於懵懂的學生們而言,就算是教授學科的老師偶爾也會用異樣的目光看待前往心理室的學生,以至於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每所學校硬性配備的心理老師都成了擺設,而心理課在學生們的心中也成了「休息」的課。
「這些年,我們開設了許多講座。」陳曉燕繼續說道,「有關於性向、性別認知、自我認同的主題,也有關於……校園暴力和家庭暴力的主題。」
坦白而言,陳曉燕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要說這些。她所想要表達的意思大抵是在指教育在進步,整個教育體系在完善。可她也明白,無論時代如何前進,楚沐再也不會成為受益者。
過去的傷害永不會得到彌補。
「那挺好的。」楚沐回應著,他沒有顯得不耐煩或不感興。相反,他聽得很認真。這樣的反應給了陳曉燕几分寬慰。半晌,楚沐接著問道,「……李榮垣是不是來過學校?」
陳曉燕的眼睛中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回答,「是。」就算楚沐不問,她也有告訴他的打算,「大概一年多前吧,來找了副校長,就是以前的教導主任,趙東亮老師還記得吧?」
楚沐點點頭。
「他問了些你在校時期的情況。」陳曉燕說道,「他來之前請上面的人打過電話,我們就大致聊了聊。」她露出幾分猶疑的神色,「他是你的……」
「親生父親。」楚沐沒有避諱,但關於父母間的分合,他沒有過多地解釋。
大部分關於父母間的過往,楚沐都是從闕青那裡得知的。他的外祖父母從不談論楚潔,更別提他的父親。
總得來說,那就是一個不值一提的俗套而又現實的故事。
男人為了理想遠走他方,女人苦守愛情,最後失去自我。
這是哪個年代都會有的事。
其實,在看到李榮垣的那一刻,陳曉燕就有了八分把握的猜測。不聯繫到一起的時候很難想到,可只要將楚沐與李榮垣的面孔重疊到一起,不難看出其相似的地方。
「那也挺好的。」陳曉燕沒想太多,只覺得楚沐在失去母親後,還能擁有父親是一件好事。
楚沐沒有告訴她,他不會與李榮垣相認,更不會讓這個男人走進自己的人生。
從此往後,他有貝季風就足夠了。
告別陳曉燕,楚沐離開教學樓,往操場的方向走去。
灼烈的驕陽之下,貝季風與蘇恆正在籃球架前一對一,兩人都投入而較真,以至於楚沐在半場邊界線外看了好一會兒都沒被發現。
他盤腿而坐,從這個角度望去,每每貝季風起跳上籃時,楚沐都能看見他衣擺下隱約露出的纖細腰肢。
男人眯了眯眼睛,不由得想起自己無數遍撫摸過時的觸感,掌心中陣陣發麻。
「不打了!不打了!」
在蘇恆又輕鬆進了一球後,貝季風耍賴地甩手不干。
兩人都冒出很多汗,蘇恆不拘小節地撩起衣擺擦汗,而貝季風還顧著體面,只捏著衣襟輕輕晃動扇風。
楚沐從口袋裡拿出紙巾給他擦汗。蘇恆在旁毫不客氣地調侃,「不至於吧?小貝總談個戀愛連手都沒了?」他揚起一抹略帶痞氣的笑。
「滾,」貝季風沒好氣道,將車鑰匙丟過去,「去車上待著,我們到對面買幾杯咖啡。」
離開市一高,楚沐重戴上了鴨舌帽與黑色口罩。
他們從高一、高二校區走向一條馬路開外的咖啡廳,仍舊是熟悉的那家,數年未變遷。這條短暫的路途於兩人而言都不陌生。
由於正值上班、上課的時間,十字路口空空蕩蕩,只有鮮少的行人與車輛途經而過,這倒與記憶中下課高峰時的擁擠場面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