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微风穿过大街小巷,在一条宽敞的屋舍后巷中吹动寥寥人影。
一位妇人出门散步,出了宅院门,没走几步,前方横压下来一道颀长人影。
“这位夫人,请问……”白衣身影站在三步开外,行礼问,“点仙台怎么走?”
清越嗓音十分悦耳,妇人不禁驻足,抬起头认真打量对方:
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梳着高马尾,柔亮青丝只用一根素带系着,无簪无冠。
一袭素净白衣,只是粗布,与“富贵”二字无缘,拢在清瘦如竹的身形上,却透出几分缥缈仙气来。
少年五官极为精致,眉眼俊丽,鼻梁高挺,微扬的唇角自带三分笑,乍看温润柔和,细细一品,澄亮目光中透着一股精巧锋锐,那是少年人独有的意气风发。
即便丹青国手,也难以描摹其神韵,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好看的人或物,总能令人心情舒畅。
妇人眼前一亮,心情也跟着畅快起来:“点仙台?小仙君打算去参加上林仙宗的点仙会啊?”
上林仙宗,昊天界三大修仙门派之一,立派万载,道统无数,声名远播。
即便不修行的凡人,也或多或少听过仙宗威名。
所谓点仙会,乃上林仙宗每五年一次,宗门收徒的选拔会,“点凡人,入仙途”,是谓点仙。
这座城里,有仙宗在民间设立的一处下院“浮尘观”,作为仙宗属地内西南部的分会场,每当这个时期,便有数以万计的修士涌入,望以通过仙门选拔,点名,入册,成为超级大宗门的弟子。
外地来的人不识路,找行人打听仙宗下院的方位,一眼就能猜出来历和目的,本地人早已见惯不惊。
“点仙台在城北,”妇人笑了几声,打趣道,“此处是城南,小仙君不辨方位,方向走反咯。”
“喏,”她伸出手,指向北方,说得十分耐心详细,“走这条道,出了巷子,上大街,沿着大街一直朝北走。看到城门口时,你往右看,高出旁边屋舍好几层的,就是浮尘观的塔楼。”
“浮尘观屋宇建得高,又有浮在天上的点仙台,这几天人还多,显眼得很,你去到那儿就知道。”
少年安静听完,行礼道了一句“多谢”,抬起步子缓缓离开。
没走出几步,被妇人笑着叫住:“方向反了,反了,这边!”
少年回眸一笑:“我第一次进城,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想在城里四处逛逛。”
映着阳光的眉目俊丽出尘,妇人看愣了一两秒,回过神后,咯咯笑说:
“不知小仙君姓名,籍贯?若是没被仙宗点上,不如来我家,做个上门女婿。
我家在西市有几间铺子,郊外有一座庄子,几十亩田地,朝中还有亲戚。无论你想经商,或是考取功名,都有门路。
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能锦衣玉食,坐享一生富贵,悠闲快活不比修道好?”
先不论人间富贵是否比得上问道修仙,还没去点仙会,就被人说“点不上”,兆头不好。即便毫无恶意的无心之言,也容易惹人不快。
遇到脾气暴的,说不定就当场黑脸,拂袖而去。
少年却浑不在意,侧着身子拱手笑答:“多谢夫人美意。”
说罢,再次抬脚,不知用的什么身法,轻飘飘几步便消失在巷道尽头。
不过片刻,高挑挺拔的白色身影出现在平行间隔的另一道后巷中。
少年甩了甩手上的红绳,红绳一端坠着一枚随处可见的半旧铜钱,在半空中舞出一个圆,阳光下折射出点点星芒。
他嘴角微动,用着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笑音,延迟回答了方才那位妇人的第一个问题。
“上萧下遥,来自安平镇……”
“本书主角。”
……
萧遥没按妇人所指的北方,只继续朝南行走,没多久来到大宅墙院分隔成的后巷尽头。
尽头处有一片空地,栽种几颗杨树,树干粗壮,枝繁叶茂,树龄很有些年头。
他抬头看了看日照,很快测算出方位,走到其中一颗杨树的三尺外,离卦处,蹲下身用树枝挖了个小坑,将甩了半路的铜钱埋进土里。
随后用沙土盖上,起身拍手拜了拜——动作十分敷衍,像漫不经心的祭祖:形式不重要,意思意思就行。
做完这一切,才迈着悠闲步伐走出巷口。
点仙会在城北,萧遥一点不着急去,慢悠悠将城里东,西,南都逛了个遍,到太阳快要落山,进了路边一家最简陋的客栈。
客栈掌柜在柜台上打着算盘,见来了客人,抬起头不冷不热道:“住宿二十文一晚。”
“掌柜。”萧遥走近柜台旁,将手肘搁上台面,撑着头朝他靠近。
那双微弯的笑眼勾魂似的春波荡漾,掌柜心口一颤,紧着喉咙问:“怎,怎么?”
然后就见他掏出钱袋子,开口朝下轻轻一甩,里面装的铜钱霹雳乓啷全掉出来,在柜台上散成一摊,“住三晚,打个五折呗。”
刚说完,粘在袋底的最后一枚铜板孤孤单单落下,立着转了几个圈,啪一声,扑倒在台面。
掌柜瞬间绿了脸。
这么穷一人,是如何做出一掷千金的豪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