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安這時才想明白,這才不是什麼誇獎的話,只是拐著彎說:張殊南這人看似溫文爾雅,實則冷血冷情,有著一顆捂不熱的心。
張殊南走進屋內,林娘子注意到他穿得還是原來的舊袍子,藏在袖中的手鬆了又緊,笑道:「殊南,你坐下吧,我有話同你說。」
他點點頭,坐下後突然道:「林娘子,我這幾日收到幾封汴京的來信,無不是勸我早些動身赴京,好為來年的殿試早做打算。」
林娘子被他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時間來不及反應,問道:「怎會如此突然,同老爺說了嗎?你是如何想的呢?」
「我打算在立冬前動身。在動身前將州試與省試的要點梳理出來,若雲安勤於反思,刻苦鑽研,不出五年便可進京參加殿選。」
張殊南對上林娘子的視線,眼中平靜無波,微笑道:「這幾月多謝您的照顧。」
林娘子被他捅破了心事,再一瞧張殊南如此通情達理,將事事安排的周全,滴水不漏,竟又心疼起他來,勉強笑道:「過完年再動身吧,好讓我放心。」
張殊南口吻平淡道:「嗯,林娘子放心。」
此放心非彼放心。
林娘子髮髻邊的流蘇顫了一回,她輕聲道:「雲霽小時候很愛吃保母做的菊花糕,六歲時保母回鄉下養老,她傷心了好些日子,茶飯不思。老爺將臨安城裡的菊花糕都買了遍,明明都是一樣的味道,她卻說不對。我實在拿她沒轍,只能派人將保母接回府中。那天保母做了五屜菊花糕,雲霽一口沒吃,你猜她說什麼?」
張殊南眼風向人,搖頭道:「我猜不中。」
林娘子苦笑一聲:「她說,雖然這些菊花糕是保母做的,但她與保姆的心境都不似從前,所以味道一定不對。」
「然後呢?」張殊南問。
林娘子道:「自此以後,她再也不提保姆,也不吃菊花糕了。」
在林娘子徐緩的敘說中,張殊南的目光難得起了波動,很久之後他才無可奈何地泛起一聲笑,「確實像她能做出來的事。」
「殊南,別怪我小題大做,風聲鶴唳。」林娘子站起身來,定定看著他,「我怕她日後行盡江南,不與離人遇。」
張殊南亦站起身來,目光相接時,不見風起雲湧,若深潭靜淵:「林娘子有見過雲霽射箭時的模樣嗎?」
林娘子不知他是何意。
「她是一隻雁,不會囿於江南水路,終要高飛遠走的。」
他沒有再多說什麼,拱手道:「二妹妹那,我會多加注意。」
張殊南離去後,林娘子靜坐許久,將那一句話在舌尖上翻來覆去的品,手中捏著的一把團扇滑落在地。
雲安輕輕地將門推開,她抬眼與他對視,搖搖頭,很無奈地垂眉一笑:「晚了。」
晚了,她發覺的太晚。
不該見的,他們不該相見。
作者有話說:
應該昨天發的,但是忘記設置存稿箱了QaQ上午補一下!」「
第46章第四十六章
◎「別買菊花糕。」◎
自那日被林娘子訓誡後,雲霽足足在屋子裡閉門反省了三日,茶不思飯不想,好不容易長起來的二兩肉又瘦沒了。
夜裡,她坐在檐下看星星,膝蓋上放著蓮花磨喝樂。秋風撲在身上,怪冷清蕭瑟的。
小宜臂彎里扣著一件寶藍色披風,走過來替她穿戴上,關心道:「夜裡風大,二娘子小心著涼。」
雲霽沒有作聲。
小宜順勢坐在她身旁,問道:「二娘子還在想娘子的話嗎?」
雲霽搖搖頭道:「母親的話我已經想的很明白了。」
「那二娘子為何不高興?」小宜問。
雲霽將膝蓋上的磨喝樂捧起來,輕聲道:「我不是不高興,是覺得悲哀。」
小宜側過臉看她,雲霽認真道:「母親說得沒錯,我是身份是內院女眷,那日行事確實莽撞,險些壞了三個人的名聲。」
「可我的身份只能是內院女眷嗎?難道我這一生都要被禁錮在枷鎖之中,不言外、不外出,守著三從四德、男女大防過日子嗎?」
小宜的眼神很複雜,良久良久,她才輕聲道:「二娘子,別再說了,這樣的話不可以讓娘子知曉。」
有一片烏雲划過,遮住月華。
雲霽靜默幾息:「我不會和母親說的,她沒有錯,她只是禮制下的犧牲品……不,我們都是犧牲品。」
「二小姐——」小宜急切地將聲調揚高,又軟綿綿地垂了下去,拽著她的袖口,幾近懇求道,「求您了,別再說了,別再想著這些事。」
雲霽盯著她,反而一笑。字句擲地,重若千斤。
「僅僅是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區別嗎,那為什麼連我們都不一樣?為什麼我走進歸真院是大逆不道,而你們卻可以隨意出入?為什麼崔三娘可以坐在茶樓里談笑風生,而我只能坐在內院裡,等著爹爹的同意才能出門?為什麼我出門的時候要帶幃帽,而你卻不用?」
小宜怔怔地看著她,張著嘴巴,「這是……規矩……是身份不一樣。」
雲霽好像猜到了她的回答,嗓子裡滾出一聲又輕又薄的笑:「身份?是誰定的身份,又是誰在我們中間劃了三六九等?我們像不像一個明碼標價的物件,按照他們的規矩,他們的設想去活。」
小宜試圖用低頭來遮掩情緒,但是她的肩膀有著細微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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