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闻溪的伤已大好,挑了正午日头好的时辰,正准备搬回将军府。
阿梓心疼地拉着她的衣袖不肯松手,“姐姐别回去了,就在此处陪着阿梓和师父可好?这里平安!”
闻溪笑着轻抚了阿梓的脑袋,“小师兄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婆婆妈妈,我搬走了也不过就在隔壁,得空便会回来跟师父修习,又不是很久见不到。”
阿梓噘着嘴,闻溪知晓他只是担心自己安危,可她重活一世,要的不只是平安。
挨过这个冬天,突厥散部又会蠢蠢欲动,殷煜珩便又将带兵出征,她的复仇之战也将打响。在那之前,她还要再做万全的准备才好。
薛老虽也舍不得闻溪,不过她宿在药斋,四皇子不方便来诊疗,这些日子也不知病情是否恶化。
为医者,总是记挂着病患,更何况前段时日相谈甚欢,赵寅礼已成了薛老的忘年之交,他正打算让阿梓午后去送信,请四皇子明日早点来就诊。
薛老故意板起脸,冷声道,“丫头,把常用的药带齐了,这些日子,如何把握药量,你应该都记牢了,不是要死了就别来烦为师,走吧!”
他越是这般,闻溪越是眼眶热,上一世除了逝去的亲人,并不曾得人这样真心关爱,这一世虽说苦头吃得也不少,但好在心里暖暖的。
阿黎从院子里回来禀道,“姑娘,夫人派人喊你快些回府,说是有客到了。”
闻溪整理了心情,赶回将军府时,便看见门口停的是江家的马车,不由得放缓了步子。
江家人登门,虞氏却让人来寻她快些回府见客,闻溪不觉得会是好事,殷煜珩此时正在军营,若是又被为难,只能向老太君求助了。
阿黎看她脸色便心领神会,绕着道去了齐心堂,闻溪自己稳着步子去了正院会客厅。
虞氏这几日身子不大好,总是头痛,今日若不是贵客登门,她也懒得走出房门。虞清莲每日倒是晨昏定省地去看她,今日也是她陪着虞氏在正厅跟丞相夫人周氏品茗闲聊,虞氏这般重视,只当周氏这是又带着自家千金来议亲。
江暮雪一来便寻闻溪,也不说缘由,虞氏这才让人去药斋喊她赶紧回来。
闻溪莲步款款走上前来,刚要见礼,双手便被拉住,她眼睛惊诧地亮了亮,却对上面前江暮雪一双笑意灿灿的圆眼。
“闻溪,你没事就好,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担心你吗?若非太子昨日才迁回东宫,父亲不允,我早就来看你了……”
她语气爽朗,倒不像是设了圈套的样子,闻溪轻眨睫羽,怔怔地看着曾经对自己喊打喊杀的江暮雪,有些恍惚。
“在外面住了几日,把府上规矩都忘了吗?见了江府千金还不行礼!”虞氏不耐地轻斥了一句,周氏面上淡淡的,却不掩饰眼中鄙夷。
“侯夫人,不是我挑理,这殷将军把屋头里的奴婢宠得没了边,哪个高门世家精心养大的好闺女肯受这份气……”
那边周氏已经开始针对,这边江暮雪的手却还没有撒开,她小声问道,“你后背的伤好些了吗?听说有位神医就在将军府边上,也不知医术如何,我想着若不见好,我便带你去瞧都城最好的医馆,现在看来好像还行……”
虞清莲原也以为,这江暮雪是还未过门就要给闻溪立威才把人喊来训话的,怎么听着她一点也不讨厌闻溪,反倒关切得很。
她跟虞氏过了眼色,就连周氏也不好再把方才介意的话说下去了,虞氏趁机接住话茬,“丞相夫人说的是,倒也难怪珩儿宠她,这婢子几次三番立下大功,想是那日喜宴,令嫒被人为难,不也是她冲出来相护的嘛……”
周氏敷衍地笑了笑,她倒想拿乔,奈何自己女儿这般殷勤着上前跟人家示好,这还怎么端起架子挑事。
闻溪用力抽回了手,先给几位夫人福身见礼,之后便恭敬地站好,谁知江暮雪又拉着人坐到自己身边,一双眼睛盯着她不肯离开。
“闻溪莫怕,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那日多亏你护住我,谢你还来不及。我江暮雪向来善恶分明,你能不计前嫌,冲出来救我,我便认定了要与你结为金兰,从此谁也不能欺负你,不然我江暮雪第一个不答应。”
此话一出,厅上众人都傻了眼,虞清莲眼尾闪过一丝烦躁,抱着汤婆子的手指肚泛白。
闻溪坐了个椅子沿儿,不安道,“江小姐错爱,闻溪实不敢受,那日也是为了府上着想,无论是谁人被欺负,奴婢都会上前相护……”
她越是这般冷清着神情,越是让江暮雪想起她男子装扮的俊逸,至于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对了,那日乱作一团,你的手绳许是混乱中被我扯掉带走了,绳扣已损,且就那么小一个金珠在上面都压不住分量,我让人重新打了条金手链,你看看喜不喜欢?”
说着,江暮雪一挥手,她的婢女就端上来一个比手掌大一圈的木漆盒子,里面是足金的金珠穿成的手链,个个饱满,雕琢精巧,隔着两丈开外,虞清莲也看得见金光灿灿,妒恨之意便就爬上了眉梢。
闻溪慌忙起身,蹙眉屈膝道,“这太过贵重,闻溪乃是将军府的奴婢,不可收如此厚礼,还请江小姐收回。”
周氏挑了眉,阴阳道,“原也是知道不配,还算是个有自知之明的……”
“我怎么忘了,闻溪不喜金饰,这样的俗物确实不配你的气质,翡翠,我们初见之时,我扔了你一只翡翠耳坠子,你定是喜欢素雅的玩意儿……”
周氏一听,只能轻咳着端起茶碗缓解尴尬,自己这闺女一向眼高于顶,怎的对一个下人这般亲热,还是那要议亲的殷煜珩的通房丫头,这以后嫁过来,正妻的威严何在。
虞清莲看出周氏不悦,想着开口卖好,“丞相夫人,令千金开朗豪爽,您和丞相大人定没少费心栽培。将军府的婢女怎当得起江小姐这样厚爱,更何谈嫌弃金饰俗气,想是从没带过什么稀罕物件,今日沾着光开了眼,已是她的福气了……”
江暮雪蓦地敛了笑意,转眸瞪着虞清莲道,“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奴婢怎么了,若不是她那日挺身而出,你的大婚之日出了乱子,便就得让整个都城看笑话。你不念闻溪的好也就罢了,怎还这般瞧不起人?哼,越是小家子气出来的怕越会看重这些,今日是把嫁妆都穿在头上了吧。”
虞清莲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确实想着不好失了二房少夫人的颜面,今日饰戴得多了些,却不曾想竟被这样讥讽。
江暮雪口中那个大婚之日,更是虞清莲不愿提及的伤疤,她苦等殷逸行到夜半,人回来后除了念叨闻溪受伤,便就对自己只字未提,洞房花烛,她被冷冷地晾在一边。
好在殷逸行是姨娘所出,虞氏又无暇计较,可她榻上白布干净如初就是羞辱她的无字之书,今日闻溪一回来自己又遭这般羞辱,虞清莲攥紧了手,面色愤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