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令詢縱身踏上繩索,深深地望了沈青黛一眼,隱入無邊的黑暗。
她嘴角帶著不屑地笑:「侯爺,要再殺我一次嗎?」
靖安侯一瞬滄桑,臉上的冷峻似冰雪消融,眸中只余無盡慈愛。
他緊盯著沈青黛,一步步靠近,直到停在她跟前。眼眶不覺泛紅,他伸手想摸一摸她的臉,沈青黛卻嫌棄地扭到一邊。
書房之內,孫尚儀不知何時已經離開,屋內只余他們父女二人。
沈青黛仰頭望向靖安侯:「怎麼,不殺我?」
靖安侯似是有些無力,扶著桌子,坐了下來:「方才,你都聽到了?」
沈青黛閉上雙眼,垂頭不語。
靖安侯嘆道:「此?前,我並不知曉是你,所以?才派人去……」
他突然就想到了趙令詢,隱隱帶著怒氣:「我還當趙令詢多在乎你,竟然丟下你自己逃了。」
沈青黛抬眸瞥了他一眼,淡聲道:「生死當前,無可厚非。」
她眼神疏離淡漠,明?明?人就在眼前,卻無端覺得遙不可及。
燭火之下,靖安侯一瞬恍惚,他靜靜打量著沈青黛,眼帶笑意?,目光慈愛:「你的眼睛像你娘。」
沈青黛冷哼一聲:「托她的福,我跌落懸崖面目全?非,也只有這雙眼睛沒?有變。我很?慶幸,如?今不那麼像她。」
靖安侯眉毛皺成一團,手掌重重地拍在桌上:「這個陳瑞,簡直該死。」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臉,卻還是慢慢縮了回去,只是輕聲問:「疼嗎?」
沈青黛鼻尖酸楚,眼淚不爭氣地在眼眶打轉,她仰起頭,望向窗外。
真是可笑,他竟然問她疼不疼。
自一出生便?被抱走,從此?身份成謎,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的時候,他在哪?
她跟著娘親在莊子上被人欺負,被泥巴糊滿臉,野狗追著咬的時候他在哪?
在忠勤伯府,她受盡奚落冷眼,伏低做小看忠勤伯臉色的時候,他在哪?
鹿角山上,她百口莫辯,被陳瑞打中膝蓋跌入山崖的時候,絕望無助的時候,他又在哪?
如?今在她有父兄疼愛,親友扶持,人生圓滿的時候,他卻想要打破這份平靜。
靖安侯見她不答,訕訕地笑了一下:「萱萱,之前爹爹不知道你的存在,讓你受委屈了。你放心,從今以?後?,我保證不會?再讓你受一丁點的委屈。」
「我知道,隔著二十年的光景,難免會?有點生疏。不急,咱們慢慢相處,爹可以?等。」
他語氣溫柔寵溺,正是自己無數次幻想中爹爹的樣子,沈青黛突然就心軟了。
她轉過頭,看了一眼略有侷促的靖安侯。
靖安侯見沈青黛似有所動,激動又興奮:「萱萱,等過了今天,咱們一家?三?口就可以?團聚了。」
「不對,還有阿展,你的哥哥。阿展你們打過交道的,他這個人脾氣倔,沒?有什麼朋友,可他卻總是提起你。果然是親兄妹,血脈相連,這就是骨子裡的親近啊。」
沈青黛心間?一動,咬著嘴唇,開口道:「明?日,放棄吧,留行門罪惡滔天,殘害無辜,你們不會?成功的。」
靖安侯片刻愣神:「萱萱,你知道為了這一天,我們準備了多久,付出了多少努力?」
他壓著怒氣,忿忿道:「是皇上,他搶走了你娘。我已經錯過了一次,不可能再錯第二次,我不能讓你娘失望。」
沈青黛垂下頭,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你是為了她,還是為了你的野心?這些年,為了這不切實際的野心,你們殺了多少人?魔窟里的那些姑娘,卓侍郎,他們何錯之有?你們踩著這麼多無辜之人的屍體,企圖登上至高之位,可曾有過一絲悔恨?」
靖安侯毫不在意?,依舊慈愛地望著沈青黛:「你有慈悲之心,懂得憐惜弱小,這沒?什麼不好。看到你如?此?善良,爹內心也很?欣慰。只是萱萱,這世間?本就是不公的。自古成王敗寇,哪個帝王手上沒?有沾染鮮血?你若不喜歡,爹不讓你看到便?是。明?日,你只需靜靜地等著,事成之後?,我帶你去見你娘。」
沈青黛見說不通,長嘆一聲:「你口口聲聲說,為了一家?團聚,可那個人是貴妃,你要如?何與她在一起?她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她兒子,為了那個至尊之位。即便?事成,上位的是她的兒子,他豈會?容得下你?萬一……事敗,你可有替周方展想過,你借他的名義調動禁軍,讓他如?何自處?」
燭影搖曳,靖安侯盯著跳動的燈火,仿佛又看到那個河畔煙柳下,手持長笛一臉清愁的姑娘。
他緩緩抬頭:「我們計劃周詳,不會?失敗的。至於其他,你娘她會?處理的,我相信她。當初是我不告而別,我不能再辜負她了。」
沈青黛一顆心像地上的茶杯一樣碎落成片,她緩緩閉上雙眼。
「我累了。」她聲音縹緲的似漫天的飛絮,穿過書房,飛過牆外,緩緩消散在清秋之夜。
靖安侯輕聲道:「好,我已經命人收拾了房間?,換了最柔軟的被褥,這就派人送你回去休息。」
夜靜無聲,沈青黛抓緊錦被,一滴眼淚無聲滴落在枕上。
過了今夜,她一定要徹底忘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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