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怜香负起沈骊兰,借着虚花宗门人乱冲之流,几人疾步杀了出去。一里地外吊兰已备了几匹好马,几人上马扬鞭,立刻往沈骊兰从前故地奔去,毫不浪费一刻。
长夜无星,交戈不绝,夜风狂乱吹拂,钟照雪感到熟悉的冷冽,浇透他的肝胆。
在这半年之中,他们已无数次在厮杀中永无尽头地奔亡而出,习惯了阴谋的催促,扮演不属于自己的角色,他知道一切必将如雷霆骤雨。
不过,所有人在等。
第六十六章明敕星驰封宝剑
密林幽幽,山道之间窜过数行影子,满地落叶被迅疾飞驰的马蹄踩得飞舞,他们来不及掩饰奔走过的痕迹,好在南州一向泥土泥泞,路径曲折,奔波数里后,姑且甩远了追击他们的人。
从地牢奔往沈骊兰曾落草为寇的旧山,没花上太多时间,他们中途弃马改道,和吊兰接头,从乱草丛生的偏僻小道爬上山。晚风鬼祟,吹来的风却带着浓郁微甜的芳香,飘浮如湿烟,浸透了他们冰凉的衣襟。
登山中,钟照雪抬手折下一枝,绿叶宽长,花苞团簇,先开出了一朵金黄秀气的小花。原来这漫山遍野种满了桂花,树叶常青,现在到了秋季,已开始逐渐盛放,满山花香盈鼻。
桂花易活好养,并不如牡丹芍药娇贵,从南州取幼苗到其他地方栽培,也很受欢迎,庭院用以装点园林,民户用以制作食物,即便在北州,中秋时节也常能闻到金桂。
行至半路,殷怜香突然开口:“骊兰,等此事结束,你就不必为我效力,带着人走吧。”
沈骊兰已经力竭,被他负在背上,闻言抬了抬头,默然无语。
“本来此事便是我累及你,宋振为了陷害我,后事必然无所不用其极。你所救济过的人也一并带他们离开,寻个安定之所,虚花宗不缺他们几口饭,但醉生六道之案纷乱,我如今不能允诺庇护,也有必须去做的事。”殷怜香说时语气平静,林影照面,切割得晦暗不清,“我不在乎和他们两败俱伤,可你们没有必要与我去搏命。”
他又笑了笑:“不过依你做山匪的经验,指不定来日又成南州一山之主了。可我思来想去,做匪太不安稳,所以为你备了五百两银子,足够你们在寻到新生计前生活。”
沈骊兰垂在一侧的手收紧指节,转过面似不想回话,并没有应答。殷怜香也不再追问,四人便无言一路,直到到了山顶。
从前居住建造的房屋还在,虽然简陋,但经过几年,还未曾残破,显然是有人常来修补打扫,只是一片黑暗,看不出有人,只在寨前点了两盏灯笼,一黑一白。
见似是暗号,他们几人缓步停下,沈骊兰示意殷怜香将她放下,取出中藏着的一枚圆珠,装入袖箭,向白灯笼去。
那圆珠不知道装了什么,击穿白灯笼后,那白纸便缓缓浸成黑色,剩下火苗把灯笼照得微微透明。等灯笼全然变黑一刻,寨中倏忽亮起数把火把,如那日随沈骊兰到酒肆中的部下一样,披着肃穆黑衣,站在里面静静等候。
吊兰轻声叹道:“还好那日你带着的部下不多,否则如今无人接应我们了。”
沈骊兰带他们走近前去,部下见她受伤,立刻举火把涌过来。钟照雪本落后他们三人几步,此时突然停下步履,抬手要拦住她们。
便见接应他们的人掀起黑斗篷,银光数粒闪烁,暴雨似的暗器骤然劈面射来!
殷怜香面色一变,当即翻袖甩出袖中长帛,卷住暗器甩地,扎入地底,深入三寸。钟照雪翻身抽剑,银铁相击之声如急铃摇晃,那厢吊兰却为护住沈骊兰,躲避不及,肩头硬挨了两枚,鲜血湿透肩头,她咬牙忍下痛呼,顿时冷汗淋漓。
钟照雪眉头攒起,横剑刺来,冷喝:“吊兰,闪开!”
情况骤变,吊兰一怔之下,便见身侧沈骊兰忽然撞开她,一步之距内,窥见乱脏污下目光灼热,几近狠戾,亮出腕内藏着的薄刀,竟沉力一刺,往殷怜香后心空门刺去。
分明是功力无损、手筋未伤,全然没有一路上的虚浮疲倦之态。
殷怜香在看到面前数人出杀手的一瞬,便明白这是一场暗算,所能得到他们信任的,本只有他们所费心想要救出的人。雷霆一息的顷刻间,背后本不设防的空门暴露人前,寒光逼紧,杀气随形,殷怜香以极为柔软可怖的韧性旋身拔出腰间长刀。
刀剑交错碰出刺耳的刮鸣声,转变不过呼吸之间,殷怜香已慢了一步反应,只不过将将使刀刃错过后心口,在他肩胛到脖颈豁开伤口。血流扑溅,钟照雪的剑锋亦到,干脆利落地刺进此人腰腹,沈骊兰闷哼一声,握住刺穿腹部的剑,跌跪下去。
可她非但不惧,还边咳出两口血,边大笑几声,笑声极快意、极恨意。
剧痛从后背传来,殷怜香牙关紧合,受背叛的暗算激怒,挽刀就要砍断此人脑袋,随即冷光瞬至,数把兵器横于他们肩颈,锋刃交错,牢牢贴住他们命脉,若轻举妄动,必然血溅三尺。
遭到钳制,三人被迫停住动作。
领头披着黑衣的人率先摘下帽子,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宋振淡淡一笑:“殷怜香,总算等到你了。”
殷怜香冷啐:“……老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