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思北说出那句“婚前财产公证”时,柳南的心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了一下。
她毫无准备,像被人偷袭了一般。意识里的第一反应是选择抗拒。她一下联想到了思北妈近期各种不正常的眼神和表情。这是要干什么?还没有结婚,就要为将来离婚做准备了吗?双方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还结哪门子婚?
刘思北跑上来看她受伤的手,又慌着跑去拿湿纸巾和创可贴。非常认真地帮她把伤口包好。看着思北心疼的样子,柳南用低沉的口气问:“你怎么想的?”
思北慢慢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我肯定不想啊!但是……我妈的脾气你也知道,霸权主义,一言堂,不听她的……恐怕、恐怕连那1oo万都不给出了……”
“那我们就……”柳南话到嘴边,没有说出来。她本来想说“那我们就不买了,宁可不要房子,也不要去签那冷冰冰的什么‘婚前财产公证’!”但她看出了思北对房子志在必得的心思,忍住了。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活成了奴隶。爱情的奴隶,房子的奴隶,生活的奴隶。她不想这样。她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她宁肯靠自己的努力,一点点攒钱,攒付,攒月供,但是心里轻松,活得踏实。最起码不用看谁的脸色,不用签什么婚前财产公证!但是,思北能喜欢这样的生活吗?她想争取一下。
“我们能不能不用妈妈的钱,靠自己买房?”柳南目光灼灼地看着思北。
思北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柳小姐,你觉得靠咱们俩什么时候能买得起?光付就3o万!你觉得我们十年能攒出付来吗?……我怎么可能让你跟着我过那种颠沛流离、节衣缩食的生活?!”
“那你觉得,签了‘婚前财产公证’我就能过幸福的生活了吗?”柳南终于忍不住了。
“签那个东西,不过是解决老太太的一个心理问题。我们只要不离婚,这个公证也不过就是一张废纸,有什么用啊?能说明什么啊?”
“你能保证我们不会离婚吗?”柳南气势汹汹地盯着思北,然后摇着头,“有你妈在背后站着,你就永远保证不了!”
刘思北的气焰也被点着了。
他从沙上一把扯起背包就想往外走。包拽到手里的那一刻,心一下又软下来,他觉得不能这样。“扯起包就走”的动作做了一半,他顺势一屁股坐到了沙上。
思北鼻孔里冲出一股热气,他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调动情绪,猛地从身后一把抱住了柳南,呢喃着说:“宝贝,别这么倔强了,这次听我的吧。过了这一关,我们就可以领证结婚,开启美好生活了。忍一时,风平浪静嘛!”
此时的柳南,像着了魔、中了邪,“忍”这个字眼更是让她愤怒。思北的温柔根本没起什么作用。她挣脱开身后那个家伙的臂膀,冷静地说:“小北,这是我的底线!我是不会跟我未来的老公签什么‘婚前财产公证’的!你告诉阿姨,我让她失望了!”说完,柳南站起来走向卧室,走到卧室门口,她头也不回地扔了一句,“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了!”
刘思北怒火中烧。
顽固不化的柳南第一次让她产生了厌恶。这次他真得扯起包,一句话没说,夺门而去。
大门“咣”地一声被摔上。
柳南的身体跟着一颤。那颗滴血的心越来越凉。
……
第二天一上班,柳南直接找总监岳江川递上了自己的辞职报告。岳总监瞪着惊慌的眼睛,大声问什么情况。如果是因为新栏目上马太慢,他可以立刻去找台领导请求上马。
柳南抱歉地笑了笑,说不是。人总要投奔能让自己的心灵有归宿感的地方。通过这半年在省台的工作经历,她觉得还是北江台更适合她。
岳江川像泄了气的皮球,咂摸着嘴,还想再挽留几句,但看着一脸倔强的柳南,最终还是放弃了。他突然想起了刘思北,问刘思北是不是也一块辞职,怎么没见他人。柳南深吸了一口气,严肃而平静地告诉岳江川,刘思北辞不辞职,得问刘思北本人。
……
柳南回到了北江台。
吕东激动得掉了泪。
她听柳南说了跟刘思北吵架的情况,嘴上一边劝说安慰,一边称赞她坚持自己的立场是对的。人总要跟随自己的内心追求想要的生活。她期待着刘思北扭转认识,重新跟柳南站到一队。柳南有些灰心地摇着头,口是心非地说,她一点都不期待。
吕东告诉柳丫头,既然走到这一步了,那就先冷静冷静,放一放。然后马上给她安排工作,让柳南先干着记者,找选题做几条漂亮的片子,在栏目组树立一下自己的威望。等着台里听完频道的汇报会,方案一通过,所有的岗位、职务,以及要干的事都会明确。
柳南连连点头。从此,心思全部扑在了钻研业务上。
……
重建新闻综合频道的干部队伍,吕东脑子里的方案越来越清晰了。
频道的经营创收,她决定交给黄江涛。成立品牌经营部,由黄江涛担任主任。负责全频道的广告、活动及营收工作。这样,四大新闻栏目都成了两位制片人的配置。干部队伍不再臃肿。副总监选定那海和宋春风两位。那海负责“正午焦点”和“晚间”,宋春风负责“北江新闻”,“北江零距离”和品牌经营部暂时由她直接管理。这样一来,吕东这个“一把手”肩上的担子无形中加重了。但她明白,现在不是要舒服、讲享受的时候。非常时期,团队必须勠力同心。她这个带头人更得以身作则。
按照叶书文的要求,在新台长上任后,新闻综合频道应该拿出一个系统的展方案做汇报。这个方案要具备一定的高度和展眼光,最少应该规划到未来五年我们要怎么干。站位一定要高,看得一定要远。新闻综合频道要突围,北江广电台要振兴,这个方案都应该给出真知灼见。
在对多个环节进行了充分的调研之后,吕东脑子里的方案越来越清晰了。但她还是有那么一丝丝顾虑。因为不知道新上任的台长是什么脾性。如果她想得太大胆,步子太大,新台长能不能接受,会不会讨厌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这些都是未知数。但这并不影响她对方案进行最大胆的设想。
牛小斌已经跟吕东电话交流了多次。
牛总说的最多的就是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叮嘱她,一定要了解一下达省份地市台都做到哪一步了。要强化问题意识,全力围绕我们要解决什么问题来施策。在牛总的提示下,吕东一次次进行着头脑风暴。
……
这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吕东正在电脑里完善方案,一个肥硕的身影敲了敲门,站在了门口。
“吕总,忙着呢,现在方便吗?”侯宝才气喘吁吁地问。
吕东抬头,见是老侯,急忙起身,伸手请进。
侯宝才是来递交病退申请表的。
自从吕东复职后,侯宝才每天变得郁郁寡欢。没出一个月,脑袋上的头竟花白了不少。
虽然他为吕东复职出了不少力气,吕东回来后确实也没再找他什么事儿,但他成为孟成的棋子帮着陷害吕东的经过是个不能抹去的事实。尤其是当时在举报信上签字的六位正式工,四个退休,一个辞职,就剩他自己了。他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现在,新闻频道也变了。
每天楼层里都是忙忙碌碌的身影,听到的都是谈工作、说业务。凌青云曾经私下跟他们几位办公室的人念叨,现在玩手机打游戏的看不见了;女编辑们凑一块叽叽喳喳唠嗑,一唠一上午的情况没有了;牢骚的也没了;迟到早退的也特别少了。想混天度日的人,自己就待不下去了。
侯宝才早已感觉到,他不能再悠哉悠哉地坐在工位上,翘着二郎腿,喝茶水、看报纸了。但他还没有想清楚自己该怎么办。直到有一天,他把腿翘到桌子拨拉手机时,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最后被12o车拉走,他才想清楚,自己该病退了。
医生告诉他,他的血管堵了一半多。随时有可能出现心梗、脑梗。建议他立即减肥,保持平静、轻松、愉悦的心情,坚持锻炼,清淡饮食。在诊断证明上,医嘱写到:如果情况允许,请立即停止工作。
吕东看着侯宝才的病退申请表和诊断证明,提笔在上面签了字。然后站起来,和善地说,“侯哥解放了,回家好好休息。有时间了就回来转转。”
侯宝才急忙跟着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