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换成李昭一愣:“对……”
“我前几年在监狱里看过好几部你写的剧,”冉东说,“本来放完新闻节目以后能自由看电视的时间就少,看你写的剧,气得我第二天白饭都多吃了一碗。什么玩意儿。”
李昭虽然被骂的次数不少,但已经很久没有人当着他的面这样指责了,只觉无辜:“你可以换台……不对,监狱里是不是换不了?”
冉东扭头问身后的保镖:“能不能把他给我毙了?”
“您是从正规安保公司雇佣的我。”保镖说,“我们没有这项业务的先生。”
“有没有搞错?”冉东很是不满,“我花了这么多钱雇你,这点事都办不成。”
“先生您刚刚也说了,时代变了,我朋友在街上走,就因为露了个花臂纹身,都被三合会调查科找上门来盘问。”保镖说,“您给的价格现在只能雇到我这种。我们香港现在杀人越货也不是没有,但成本太高了,您放弃吧。”
“绑人也是犯法的。”梁泊言忍不住插话。
“咳咳,”师爷摸了摸鼻子,样子带着心虚,“其实也不能完全算是绑来的。先是李先生的话,我们也不敢全信,他之前讲过好几次能代表你,但证据都不足,现在突然答应能让您本人过来了,我们都觉得会不会又是在浪费我们的时间……”
很无耻的理由,但却并不能说服李昭:“不会是你们大律师多年前就跟冉东有过业务往来,现在给不出冉东要的东西了,就想把梁幻的那份遗产给出去吧?”
“怎么会呢?香港很讲法治的,指明了交给梁泊言先生的,我们不是那种会违背专业精神的人。只是……冉先生又讲了一件事,我们需要再求证一下真实性,才能更好地继续接下来的工作。”师爷抬眼,望向冉东,“冉先生,后面的事情可能我就不适合说了,要不还是您来吧。”
冉东似乎早就预料到今天会说到这个份上,奶茶明明已经没有了,仍然举起杯来,强行吸了几口空气,留足了时间,才带着几分笑意,轻声说:“James,还记得很多年前,你跟我做的那份亲子鉴定吗?”
“草。”梁泊言心里冒出来一个极不可能的想法,“你别告诉我,其实我是你亲儿子,也太恶心人了。”
“……那倒不是。”冉东被这么一噎,缓了缓才说,“只是我那时候一直有个想法,但没机会再问你,也没机会去证明。梁泊言。”
他叫梁泊言名字的时候,强调了那个“梁”字。
“你跟你妈妈,哦不,你跟梁幻做过亲子鉴定吗?”冉东问道。
痴线,当然没有过。
人类从来是知其母不知其父的生物,生物学上的父亲是谁无法判断,母亲确实一定的、确凿的。无论其后关系展得如何扭曲,这都改变不了。
难道不是吗?
梁泊言干呕起来,毫无征兆,如同受了诅咒一般。
“我没有见到你出生。”冉东说起旧事,“那时候她回内地来谈生意,吃着饭去卫生间呕吐,我把她送去医院,检查出三个月身孕,又把她送回到香港疗养。原本我定好了预产期去香港的机票,但你早产了,等我到香港的时候,她都恢复得差不多了,看起来精神也不错,倒是你,营养不足一样,又瘦又小,在保温箱里待着。我以为,是早产的原因。”
1988年,听起来太遥远的一个年代,虽然那时出生的人至今也还算年轻,可是那时候春晚刚刚起步,西游记没播几年,蛇口还未达,而香港,黑社会在投拍电影洗白兄弟义气,九龙城寨尚未谢幕,都还算不上法治社会。什么都有可能生。
“你有证据吗?”梁泊言冷静下来,只想到这件事。
“没有啊。”冉东一摊手,“我只是用逻辑判断。一开始想的事,原来她这么憎我,才不肯同我生孩子,让我戴了绿帽。可是后来我想想,她其实都一样憎你啊。她这样的人,不肯为我,难道就肯给别人生吗?”
“那就是毫无证据。”梁泊言说,又看向律师,“虽然我没有同梁女士做过dna亲子鉴定,但其他的证明多得是,我是她的唯一合法继承人,如果没有别的问题的话,麻烦不要再用这种荒诞的理由临时爽约,不履行程序。做律师,就算再爱听八卦,其实都应该更加professiona1一点。”
香港人热爱中英文夹带,他以前并不习惯这样讲粤语,但这次讲出来,居然顺畅得很。
不过,梁泊言也仅存一丝的气力,能说完这话了。
他以前不是没想过,这是自己的家事,李昭不该掺和进来。可是或许,有个人在身边也是好的,能陪着他走出这件禅室,变成坚不可摧的防弹墙。
巨资铸成的观音像仍然慈悲俯瞰众生,嘴角含笑。
李昭突然想起来,他前几年看过的一部电影,其实质量并不算特别高,只是在这些年日渐颓唐的香港电影里,已经勉强称得上佳作。主角坏事做尽,人到暮年,感慨时说的。
“万般带不走,唯有孽随身。”
“怎么不问我?”梁泊言突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