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也是怯怯的,不怎麼能帶出去見人的模樣。
青年生得挺拔,個子也高,站在少年面前,遮掩住屋內的光線,面上的神情隱晦,分辨不出情感。
他將少年籠罩在陰影下,黑暗中深色的眸子猶如浸入墨池。
看起來像在斥責。
陳三願靠自己僅有的微末的敏感神經,感到一絲不適。
他並不清楚外界眼中的自己的舉動意味什麼,也不能理解。
只是生來的記憶和多年的禁錮令他產生偏差,請求原諒就是要認錯,而認錯,依照陳自祈多年來的教導,總是需要賠禮道歉的。
於是他依照慣例,徹底垂下腦袋,雙手糾纏在一塊,扒拉著手指,標準的道歉模樣。聲音也低下去,「對不起。」
齊延看了一會,覺得一陣荒謬。
不僅習慣還如孩子一樣,就連言語舉動也和幼兒並無差別。
齊延移開目光,最終還是沒出聲。
他轉身就要關門。
陳三願以為他沒聽見,手先理智一步伸出去,又摸到青年露在外面的胳膊,上面仍然冒著熱氣,沐浴後細小的水珠凝滯其上,氤氳著潮濕的意味。
他的動作突然,然而力道卻並不重,軟綿綿的,齊延垂目,望著搭在自己手臂上細長柔軟的手指,又看向躊躇著不知如何是好的少年。
他以為這少年還有什麼話要說,忍著耐心等了一會。
然而什麼也沒等到。
這常識異於常人的少年只望著他,像要在他臉上盯出一個洞來。
許久,齊延才打破僵局,語氣冷硬:「不准撒嬌。」
陳三願終於張開嘴,上下開合,還未等他發出聲音。
齊延眉頭輕微蹙起,「出去。」
陳三願回到臥室,照例由劉阿姨早早為他放好熱水,浴室里充斥著熱騰騰的白霧,將他的眼睛蒙住。
在邁入浴室前,女人伸手取下了束著他頭髮的皮筋。黑色的皮筋被女人收放在一旁,等待洗漱完畢後再次使用。
世界也陷入了霧蒙蒙的虛幻。
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看不清。
煩惱盡數拋卻。
他慢吞吞的,一件一件褪去身上的衣物,先是襯衫,紐扣繫到最上面,遮住了大部分脖頸,浴室的鏡子也染上霧氣,裡面的少年面容模糊,變得不太真實。
垂在身後長長的束髮終於貼近肌膚,尾巴與本體交合。
外衣褪去露出本真,渾身白潤如雪,因由這些年的悉心照料,幼年的消瘦仿若一場夢,成為過往。
陳三願不再皮包骨,也如願長成同齡人該有的身高,只是身形依舊顯得單薄,胳膊腿依舊細瘦,但這也有他不愛鍛鍊的緣故,何況,他也沒有出去的機會。
不過於陳三願而言,這些都不是什麼大事。
他將腦袋湊到浴池邊沿,看著水面中的自己。
水溫不冷不燙,恰恰適中,他又伸手,在手心掬了一把,吹著上面的騰騰的熱氣。
水面上少年盈盈,面無表情,然則面目紅潤,被熱水氤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