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独当一面的厨师在食客用餐之余,总是会在酒楼中走两圈,看诸位客人的反应,只有深入人群之中,才能切实感受到自己做菜的水平高低,是符合食客的口味还是不符合食客的口味。
本来,涮锅的技术含量并不比佛跳墙之类的大菜更深,甚至差得很远,但莫文远很想知道自己精心调配下的辣锅会得到怎样的回应,在确定上市之前他已经召集了很多人尝试,有他的徒弟,有中黑羊,有鹤十六还有店里的伙计,便是不怎么会吃辣的人都一边吐舌头一边连连点头,告诉他此汤味道甚妙。从未尝试过的辛香味在食客的脑海中盘桓,吃着吃着鼻涕就刺溜刺溜从鼻孔中涌出。
莫文远在酒楼中逛两圈,现绝大多数的食客都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点了辣锅,有的是吃着吃着受不了了,拼命喝水,筷子无奈地伸向了清汤锅或者羊肉汤锅,还有些诸如王蔚,已经成了香肠嘴却还在坚守岗位。
听见了王蔚的问题,他很高兴,此汤的配料可是莫文远的得意之作,在缺少辣椒的唐代调配出令他自己相对满意的辣汤,只要是现代的厨子就知道有多困难,所以,即便他知道王蔚对食材、辛香料的了解并不深刻,也愿意同他说上一说。
他不遗余力地称赞道“王郎好问题,一下子就抓到了此次上新汤品的关键之所在。”他感叹道,“此辣汤可是我的得意之作,毫不夸张地讲,除非是对辛香料很了解,否则绝对无法分辨出汤中关键一味料。”
“关键的料可不是茱萸”
“诸位郎君可吃过茱萸汤汁没有”
众人有的点头有的摇头,绝大多数还是吃过的。
“茱萸是有辣味,同时在此物中涩与酸两味却占了主流,寻常人便是在汤中加入茱萸汁,也不见多好,反而会因为苦涩味而皱眉。”
王蔚恍然大悟道“此汤中却不见涩味,酸味也几乎没有,莫小郎君是用了何物消除两味”
“并非消除,该说我用何物盖过了两味。”
诸位郎君听着听着有些入迷,听知识渊博的人科普总是愉快的,即便莫文远所说的已触及他们的知识盲区,对方不快不慢的舒缓语调,通透到人人都能理解的话语却为他们所爱。
“所以,莫小郎君究竟是用了何物”
莫文远礼貌一笑“可否借我用下公筷”唐初流行的是分餐制,一般来说分菜涮菜都是用公筷的,可惜各位郎君一腔拳拳涮肉之心,实在等不及公筷涮了再分,就直接上筷子了。
他一开口众人纷纷道“请请”
“随意用吧,莫大郎。”
莫文远灵巧使用筷子,在锅中捞出了绿油油的,葱
王蔚伸手摸摸下巴,觉得不太对,葱的话颜色要更绿些吧,而且锅里不是有白色的大葱段吗,既然有了何必再放肯定不是葱。
莫文远宣布道“辛辣味的关键就是此物。”
“此物可是葱”
“你看着它像葱吗”
“有点像,又有点不像。”
讨论过后一众门外汉眼巴巴地看向莫文远,求这位专业人士给出答案,他微微一笑道“此物名为香茅,又称香茅草,是天竺常用的香料。”
“在国内有所应用,不过我还没见到有人将其用在食道上,便是用了也是医者将其作为药物使用。”
香茅,在印度泰国一代有广泛的应用,是冬阴功汤的原料,咖喱制作中也经常加入香茅提味。
冬阴功汤作为泰国,甚至可以说是东南亚一带具有代表性并且受欢迎的菜品,已进入中国市场多年,只要是吃过泰餐的人都品尝过其味道。
就莫文远的喜好来看,他其实不大喜欢冬阴功汤的味道,他觉得其味实在有些刺鼻,喝着倒是辛辣鲜美,闻的时候却有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的味道。
他认可其作为调味料具有广泛的应用性,就个人而言却很不喜欢它与其它香料搭配后在冬阴功汤中出的味道。
然而在制作仿制辣味汤时,莫文远却是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此物,并且将其同茱萸放在一起调味,结果正如他想的那样,香茅刺激性的香味可与羊汤的味道中和,涩味也被盖了过去。它香味类似于柠檬,尝起来却很刺激,与茱萸结合,可以达到麻痹舌头,令食客感觉到辣的效果。
其实他觉得汤的香味还是没有放辣椒来的正,哎,受到时代限制这已经是莫文远能做到的最好了。
想到这他就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涮锅取代了各种传统的冬日食材,成为了今年洛阳最受欢迎的吃食。
价格不算贵,适合全家人一起去吃,更不要说羊肉性暖,在寒冷的深秋吃一顿羊肉火锅,能让全身上下都温暖起来。
对于大家女郎来说,李三娘食肆的服务非常贴心,当她们冷得不愿意出门时,李三娘食肆竟然外卖服务,可以送锅上门。
只要按照里程加收服务费就行了,颇为富有的她们根本不在意这点小钱。
这日,李三娘食肆接到了一笔大单,不仅要送外卖,还是送大笔的外卖,往舒五家送的。
舒五家莫文远是听说过的,甚至他与家中某人还算相识,那人就是闻名洛阳的郑都知。
唐代的青楼楚馆并不像是现代中一样叫什么怡红院、翠青楼,相反,妓院的名字非常朴实,就叫“张三家的”“李四家的”。
张三与李四都是假母的名字,假母是唐代老鸨的名称。
初看订单,便是莫文远的几名徒弟都凑上来研究,见了不少大世面的赵深善都咋舌道“百人吃涮锅的份量,这价格啧啧啧啧啧”出了一连串的啧声。
周淼比赵深善还要懂些,在长安时他就偶尔出入平康坊,平康坊换成现代的说法就是红灯区,位于长安城的北边,城中几乎所有妓院都汇聚于此。
他老神在在道“你以为涮锅连同外送的价格就贵了怎么可能,最贵的可不是此价格。而是要付给舒五家的宴会钱。”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莫文远好奇心大涨,忍不住加入了对话,他道“中间有什么讲究”
周淼挣扎了一小会儿,他们是把莫文远当成师父敬重没错,对方也十分有能力,脑中经常闪现独属天才的火花,但他的年纪只有十多岁,距离逛妓院的年纪还有段距离。
略作思索后,他得出了结论,罢了罢了,此事晚知不如早知,若真去平康坊却一问三不知,也太丢脸了些。
本着好意,他细细与莫文远解释,绝不偷工减料、敷衍了事。
“洛阳城中的妓院规矩与长安城中相仿,甫一进门便要交银两,开宴只会更多。”
“开宴要交多少”
“普通娘子约要三锾,若找的是名妓就要更多。”大概就是三百两。
莫文远道“名妓大概要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