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叹,姐妹情深,藕断丝连,这可如何是好。
灵堂的壁上,挂着画师为璴里作的小像。小像下方是一口棺木,棺木前的灵位上写着“王长子萧长霖夫人卫氏之灵”。灵堂满目惨白,像冰霜一样令人彻骨生寒,仿佛一不小心坠入这寒冷,生命就会瞬间被封锁而消失殆尽。在正门所对的璴里灵位偏侧,还有一个小小的灵位供着格香生前戴过的耳坠,灵位上写着“长子夫人随嫁侍女慕容氏之位”。
格香的灵,是瑰里和定南供的。格香来自小族慕容氏,也是二人特地找到格香出身的奴院所调查到的。
铜炉中袅袅烟气升起,瑰里跪在灵前看着灵位上那几个刺心的字,关于璴里的一切尽数浮上脑海,有她的喜、她的悲、她的爱、她的恨……瑰里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一个人静静地走进了灵堂。
瑰里听到在她身边轻轻的脚步声,余光一睨,竟是卫骅。
瑰里看到这熟悉的身影,一阵不知是什么样的情感涌上来。她对于卫骅的感觉是复杂的,她感谢他当年将她从纳兰隗刀下救了回来,痛恨他让她失去至亲,也畏惧他可以因为萧长霖而对璴里下手。
静幽幽的灵堂中飘来一句卫骅的话:“我来看看璴……长子夫人。”
瑰里没有抬头,暗自苦涩一笑。这么多年,他还是没有改过口来吗?既然璴里在他心中还有一丝地位,他做那些事便不会觉得心痛吗?
瑰里只觉得困倦:“卫骅哥哥,你若问心无愧,那瑰里也无需多言。”
这句话瞬间击中了卫骅,一时令他呆住。旧事重提,他本能地想去逃避:“你说什么?”
瑰里冷笑一声,缓缓站起身来,卫骅看到的是一双红红的眼睛中充满责备和质问。她语气平淡,却能分分钟刺痛他:“我说什么?现如今阿姊已去,她再也不回来亲自问卫骅哥哥了。这灵堂中没有别人,若卫骅哥哥对于当年之事有什么想对阿姊说的,便对着阿姊的灵解释解释吧。”
();() 卫骅顿时语塞,他无疑是愧对璴里的,可瑰里在一旁压迫着,这些话到嘴边就怎么也说不出口。瑰里对卫骅是如此失望,冷冷地看了他最后一眼,转头就跑走了,只剩下卫骅一人的孤影留在璴里灵前。
霜色铺满了整个灵堂,卫骅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头部一晕,险些跌在地上。
他双手撑着供奉灵位的木桌上,只觉一阵刺骨寒冷,自己仿佛已被这死气沉沉的气氛所同化。他周身都在轻颤着,只希望今日的种种都是一场梦,再次醒来璴里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瑰里也不会因此而怪罪自己。可这一切都晚了,他什么也无法挽回了……
直到,有一个人默默站在了卫骅身边。卫骅抬头,与身着素服的萧葛兰四目相交。
看到萧葛兰,卫骅强撑着的坚强瞬间破碎。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依靠一样,瞬间留下泪来。萧葛兰将他拉到自己怀中,轻抚着他的后背,仿佛他现在不是肃侯府顶天立地的主人,而是一个因生活而铩羽的孩子。
“阿骅,想哭就哭吧。”萧葛兰看着墙壁上的小像,强忍眼中的泪水,柔声安慰道,“长子夫人逝世,我们没有一人是不难过的。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好好活下去才是我们的任务。往者不谏,别去想你所失去的,别为往事而后悔,今后做好你应该做的事,成为你想成为的人。来者可追,葛兰永远会支持你。”
卫骅泪流无声,他伸手紧紧环住萧葛兰,永远也不想像失去璴里一样失去她。
关于璴里的一切,如今都已成了尘土。他们可以逃离这片寒冷,而璴里只能沉寂在启衡十九年的冬天,永远成为过去。
这三天里,璴里之死影响了所有人。
圻殿,萧铿的咳嗽声打破了书房的安静。官井为萧铿轻轻拍着后背,挥挥手令御医递上一碗汤药。萧铿凝眉喝下去,将碗递给官井时问道:“找到长霖了吗?”
官井摇头:“据大公主说,大公子是因为长子夫人离世而过于悲痛才出走,又没有走出大京,待他心情好一些时很快便能回来。”
萧铿将视线转向桌几,官井使一眼色令满宫侍人退出,只听得萧铿叹问道:“贤奴这孩子也是可怜,刚出生就没了母亲,长霖如今又心情不好而外出,这府中怕是也无人能护他安全了。”
官井神色一凛,他犹豫着要不要将此事说出来,只见萧铿抬眼看了自己一眼,却是旋即就明白了自己的所思所想:“官井,你是不是有事相报?”
萧铿这样说,官井便不好瞒,他虽清楚此事了解地烂若披掌,却只得一点一点引着萧铿了解:“主上,长子夫人死后,长子府的头等侍女信秋回到了先国将的府邸辟芷院,长子夫人临终前托孤,孩子现由先国将一家抚养。”
萧铿一惊:“为什么?”
官井压低了声音:“这孩子是大公子的长子,养在宫中太危险。”实际上,他知道萧长霖欲杀死贤奴最后误杀了格香之事,可如今萧铿整日因璴里之死和萧长霖出走之事郁结于心,当下也是不敢再刺激他,也就将此事瞒下。可这毕竟是大事,满府的人皆知道,若是日后因此传出什么流言致使主上问罪起来,他也无悔于今日的决定。
萧铿轻轻敲着桌几,默然。养在辟芷院虽不是万全的决定,却由于此事进行地隐秘,内城中又有萧葛兰在一旁护着,自然比在深宫之中安全地多。
萧铿没有继续多想,只是将视线拉向远处落雪的山峦,轻幽幽地说:“官井,三日之后本王想去王陵看一看,你吩咐人早作准备吧。”
官井劝道:“主上,这天气寒冷,王陵距大京又甚远,以您现如今的身体状况,御医亦不建议您出远门啊。”
萧铿早已过了身体最为强盛的年龄,如今时常生个小病也是正常,如今又因萧长霖和长子夫人之事状况转下,御医前来为其诊断,说其不易过度操劳于国事,应当休养身体早日恢复才是。北方的冬天寒冷砭骨,就算是君王之躯也难免抵挡不住,萧铿实在不宜在此时前往那片荒凉的琰国王陵。
然而他站了起来:“我心意已决,你且去准备车驾仪仗。”
官井欲要再劝,却见萧铿神色坚定,只得从令。
他也明白主上的心思,主上想去看一看他亡故了八年的弟弟,向他讲一讲如今大京的形势,再向他诉说长子夫人的情况,以表思念亦或是痛悔。主上身上背负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窗外风雪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