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天有不满还需指引?”
“嗯?”
“没什么。”萧洵安淡笑道,“人间也有许多人对天有不满。”
“轰!”地动山摇之声打断了他们,萧洵安忽觉一阵抽离的眩晕,“你真将这山炸了?”
“不是我。”黎川答道。抬眼一看,顾卿又变回了巨蟒之态,抬头来,山壁上炸开一网遒劲的藤,那藤从石壁生生钻进来,而后疯狂的扩张膨胀。
岩壁穹顶,碎了。
“休扰吾客。”少女嗓音在空谷中回荡,碧衫少女临空而降,赤裸的玉足在巨蟒颅顶之上。手中生出尖利的藤蔓,直朝它双眸刺去。
“且慢!”黎川立刻声,甩出捆仙锁,挡下了她手中的杀招。“仙君手下留情。”与此同时探知了对方却系木灵,而非金木双灵。
鹿角少女被探丹元,知道事情已然败露。
“我确非容也,姐姐修行不慎走火入魔,我不可能放任不管,只得顶替其位。”
“事到如今,我也无甚隐瞒,容许听凭处置。只是吾姐虽已入魔,但未作任何恶事,还请殿下留她一命,求帝君从轻落。”
这一套说辞仿佛准备了许多年,一字一句滚瓜烂熟,却也使人甚感真诚。或许从他顶替姐姐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备好了事当日的说辞。
“此间丹元池又是何缘由?”黎川撇开眼神,缓缓问道。
“这我不知,从前只当是灵泉,将姐姐安置于此才现池底全是丹元,可我又不敢上报,担心查到姐姐。”见黎川要刨根问底的架势,补了一句,“若我有歹念,昨日便不会搭救殿下。”
她不提还好,一提便让萧洵安觉得很不适。这话说的好似为自己佐证,实则是在提醒黎川要念恩。他往前踱了半步,嘲弄道,“你分明是怕殿下在你这里有个三长两短,天庭会查到此处。却要以此邀恩,岂不是歹意?”
“我绝无此意!我……”
“你是说这池子形成时期远在令姐堕魔之前?”黎川没接这茬,只是继续问道。
“是的,早就有了,我向帝君起誓,绝不是我姐姐做的!”他说着,真就立了三根手指。有些凡人以为起誓是不管用的,只是天帝不与凡人计较罢了,修行者而言,但凡起誓定会应验。故而是很有诚意的。
“你先起来吧。”黎川说道。
见黎川松了口,容许一福,“谢过殿下!”
黎川走向她。
却越过了她,手掌放在了巨蟒的头上。片刻,“你家师长到底还是偏爱于你,宁要他人千年白修,也不愿你们受苦。这固形咒一遍又一遍,他老人家可还受得住啊?”
“铛!”黎川背后响起了一声刀剑碰撞之声,丝随之被吹动了一下。
“殿下将后背留给敌人可不是个好习惯。”萧洵安横刀挡住容许刀刃般的藤蔓,那是他从乾坤囊一把薅出来的兵器。
“是留给了你。”
他挡住了有形的藤蔓,可黎川的话是一网无形的藤,丝丝绕绕地缠了进去。
“凡人安敢!”容许喝道。
“妖孽……”刀刃一转绕出一个刀花,藤蔓断裂数段,“安敢!”
黎川闭上眼,再一次进入了顾卿的识海。
夜,漆黑而可怖的夜,整个青云山仿佛惧怕寒冬的兽一般,寂静萧索。
羽衣翩袖的少女,心口被尖利的藤茎穿透。她躺在藤尖上,身后一对丰盈的羽翼还是翱翔的姿态,却是无力地垂下来,鲜血沿着赭黄的翅膀滴下来,顺着藤蔓流下来,将那些事物染得血红黑。
她圆瞪的双眼,好似仰望着天,瞳仁却已然灰败,嘴巴被藤紧紧裹着,甚至没能在这样静的夜里出一声孤鸣,寒风就这样吹过了她空洞无物的腹部。
“顾念!”顾卿撕心裂肺的声音传出,那是黎川第一次看到这样一个孤傲冷漠的男子出嘶吼。
他抱住已经失去生命的少女,想将她从错杂的藤蔓中取出来。藤蔓的主人已经逃离了,再怎么拨弄,都纹丝不动。
顾卿恸哭,冰凌瞬间裹住了枯黑的藤蔓,“啪”藤蔓碎裂了,一节一节摔落下去,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碎作齑粉。
“唿”一道黑影从顾卿头上越过,那是一只猛虎,皮毛黑色纹路鲜明,黄却不明亮,反而浅淡得如同惜彩,巨大雄壮,一跃三丈,疾如乘风,落地时草木都跟着震颤。
“顾闻回来!”顾卿朝猛虎嘶喊道。话音刚出,又一道白影飞出,绵长的蛛丝顷刻包裹住猛虎,将他拖拽了回来。
“啊!我要去追!师兄!”白虎在麻乱的蛛丝中化成人形,一个宽肩窄腰的少年,涕泪淹了脸,往日爽朗的五官皱成一团,“阿念啊……啊!顾思你放开我!我要把凶手杀了!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啊!”
白少女收回了蛛丝,顾闻跪倒在地上,仓惶地爬向那对无力的翅羽。
“不用追了。”顾卿抹掉脸上的泪,却抹不掉眼中的悲恸与恨意,“我知道是谁。”
画面一转,白老者手里的拐杖狠狠地砸着地面,“阿念是你杀了?”一双老而清明的眼如今已是爬满涨红的血丝,“青云山八十三条性命,也都是你这孽畜干的?”
“她……她是你师妹啊……”老者指着眼前的少女,摇头骂着,声音愈颤抖。渐渐哭出声来,“她怎么生出你们这一对逆子……造孽啊……”
跪在台下的鹿角少女,一双浅瞳,灯火在她眼中没有丝毫晃动。
“你可知错?”
无答。
“我问你!你可知错!”
静默。
“你!咳咳咳!”老者踉跄几步,一口鲜血喷溅出来,“你……走吧!我这小小洞府,容不下你这样的魔头!”
少女站起来,朝老者缓缓一礼,转身走出了石室,一路无言。
“黎川!”萧洵安的呼喊声将她从顾卿的识海中脱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