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倾,白皑皑的雪衬在远山密林倒不显得黯。
嘉福寺的小禅房全无声息,窗户大开,絮儿不觉得冷,托腮望向窗外,有四五盆炭在榻前哔啵响着。
“娘娘,那北狄王爷着实古怪。前头还说要在庙里架起锅灶煮肉,这会子又嫌味道不好闻,往山下找地方烹饪去了。”
金枝倒了盅热茶推到絮儿手边,她瞥了眼,没喝,“皇上那头有消息了么?”
金枝摇头,“纵使有消息,这四面都是北狄士兵,恐怕也传不进来。”
絮儿适才转回脑袋,手在茶盅边沿一圈一圈划着,“吐那么一大口血,不知醒过来没有。”
垂目看着瘪瘪的肚子,想象里头住着个小人,融着她与李辞的血脉。却不知这小人能否得见天日。
正想得出神,门边传来爽朗笑声,“皇后,羊肉汤喝一些。”
桑都端着一大盆羊肉进来,热气笼着他憨厚的笑脸,大孝子一般。
金枝正要去接,他横眼一瞪,“这里不要你,外头站着去。”
“不成,”絮儿起身,“大冷的天,站在外头冻坏了怎么好!”
桑都将羊肉汤搁到榻桌,因力气大,晃泼了好些,亮晶晶的汤汁在烛火下就像一滩眼泪。
絮儿没胃口,淡淡道:“多谢。”
“谢什么,吃不饱还有。”桑都笑得只见牙不见眼,“你身子也太弱了,得多吃点东西补一补。”
他顺势在对面坐下来,“依我说你们皇帝对你不好,怀孕了还这样瘦。”
絮儿掀开眼皮看他,很快转去看蜡烛,“你没话说可以不说。”
桑都讪了讪,道:“赶紧吃,吃饱了回营。”
“噢——”絮儿拖着声音,挪眼看向夜幕下的雪山。
见她颇为镇定,桑都反而意外,“你不害怕?”
“怕什么,话说回来,怕又能改变什么?”絮儿一手托腮,另一手哒啦哒啦地敲在榻桌,百无聊赖的闲散样子。
桑都岔开腿,一手撑在膝盖笑道,“我有九个女人,你们皇帝有几个?”
“一个。”
“所以你喜欢他是因为她只有你一个女人?”
絮儿不耐烦,感觉房里不是进了个陌生男人,而是进了只苍蝇,吵得耳根子烦。
她沉默,以为无声的抵抗能打消一个人的好奇心。
桑都却笑了,歪着脑袋看她被手掌挤得鼓出来的腮,很想摸一把,到底忍住了。
他探身道,“好办,回去把她们九个都送回娘家。就留你一个。”
絮儿嗤笑了下,没看他,“犯不着,我不可能跟你回北狄。”
闻言桑都立马起身,如一堵高墙将絮儿的视线牢牢挡住。
“那去哪里?”
“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我们皇上会来救我。”
桑都连声笑着,眼尾聚着细小而愉悦的纹路,“他快死了,探子来报说他路上又吐三回血,只怕今夜就归西。”
絮儿心下一惊,终于肯转头,“假话不必说,说了我也不会信。”
桑都落下一条膝盖,半跪到她身前,“你怎的知道我说谎?”
论扯谎,絮儿可是专家。然而懒得同他解释,絮儿指着羊肉汤,“拿回去,我不吃。”
那羊肉汤是桑都亲自盯着人熬的,还是他们从西北带过来的羊。絮儿嫌弃羊肉汤等同于嫌弃他。
一并想起大启朝对他们北狄的态度,永远都是高高在上,哪怕打了败仗上门来和,也要装作天赐恩典的样子。
他倏地起身,板下面孔冷声道:“你敢看不起我!”
絮儿抬眼看他,“嗯,为夺人妻子不惜将自己的妻妾遣散。这种男人我是看不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