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清圆穿一条最宽松的黑白格纹棉绸裤,等她从草坡上爬上来,借着路灯看清身上,用小时候经常挨向女士念叨的那句话,身上已经脏得没有布眼了。
紧随其后的人,更是一塌糊涂。
冯镜衡两只手带两只脚,全是泥,黢黑得程度。
老宋刚才就没敢下车,眼下,从后备箱里拿了水和备用的毛巾,递给冯镜衡的时候,他也只是给了个眼色,示意老宋给栗清圆。
栗清圆确实需要洗洗手,不然她手不敢去碰车门。
冯镜衡过来给她旋瓶盖,再帮她手动作水龙头,栗清圆没等他倒出多少呢,即刻喊停,只囫囵地把手打湿了,再拿毛巾使劲蹭。倒水的人,等着,“再来点?”
“行了,这么贵的矿泉水,我宁愿脏回家。”
冯镜衡笑她,“那证明你没那么爱干净。”
有人随他怎么说,不去和他拉扯。勉强擦干净的手,指甲盖里全是黑的,栗清圆摊着手心,管他要手机。
冯镜衡这身上就是把车里一箱水都倒出来洗也弄不干净,他索性从善如流,瓶中的水倒进嘴里喝给她看,总不浪费了吧。
他没还手机的意思,而是说正经眼前的,“去我那里洗一下,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手机还我。”
“我说我送你,你爸也这么交代的。你非得陷我不仁不义是吧。”
栗清圆冷蔑出声。
对面人不买账,继续大放厥词,“我偏要去,我必须去,我不去,没准你父母都把我忘了呢。”
“冯镜衡,你少胡搅蛮缠!”
“嗯,这是你今天第一回喊我的名字。”
“你有病就赶紧去治!”
“我的病只有你能治。”
栗清圆气得一鼻子汗,她干脆手机也不要了,转身就要上车去。一手泥的人抓着毛巾再去握她的胳膊,这大晚上的,他并没有多少闲心跟她耗,“行了,不去我那,满意了吧。你也总得叫我把这身上弄干净了,这里我还得交代给物业,不封锁清场,人多口杂,更找不到了。”
栗清圆这才将信将疑地看他一眼,冯镜衡阖阖眼,算是佐证他的说辞。
于是,冯镜衡就这么赤着脚拎着鞋地去到里仁路正门门禁处,保安队长给冯先生拖了根水管子来,某人一面洗脚一面把他要求的事交代了下去。
总之,冯先生的诉求是,不惜一切代价,那处草坡和池塘我要底朝天的干净,再有,以他们公馆官方号替他悬赏,记住,我悬赏等于我不愿意追究。悬赏期一过,那么我就不是这个说法了,到时候我就是法律手段拿回我自己的东西。
保安队长连连点头,说连夜通知他们谭经理。
冲洗干净的冯镜衡,接过水管子,朝不远处等候的人吆喝一声,喊她过来。
栗清圆不大响应。捏住水管喉的人,有一说一,“你不洗一下?你真要熬到家,到时候你那方向盘还能闻么?
”
被戳中死穴的人,这才冷不丁地走了过来。栗清圆人都弯下身,手都递过去了,捏住管喉的人,一时没松手放水的样子,她抬头来,看一眼,冯镜衡这才笑出声,随即拇指与食指松掉,哗哗的流水淌出来,冲刷着这双固执的手。
归还水管的时候,冯镜衡指指栗清圆的车牌,招呼保安队长,“这张车牌号记到我名下,给她做业主出行的权利。”
栗清圆当着公馆人员的面,驳有人的颜面,“不用了,我非商业时间并不会多来。”
冯镜衡给她驳回头,“谁知道呢,谁知道你还有没有别的丢了再来找。”
洗干净的两个人好像都拾回头最初的神清气爽乃至战斗力,栗清圆往自己车上去,她严阵地撇清,“我没那么多贵重物品拿来丢!”
冯镜衡被她气得不轻,但是就是不肯收回成命,“记上。”
他答应她老头送她回家,却没有去亲自押她的车,而是回到自己车上穿回鞋袜。只叫老宋跟着她就好。
她手机还在他这里。而回去的路上,冯镜衡这才发现,有人的进步几乎神速。她已经不需要依靠导航,能轻车熟路上下高架了。
“还真是个学什么像什么的脑袋瓜子啊。”后座上的人不禁喃喃起来。
老宋附和冯镜衡,“她其实挺胆大的。”
“上路用得着多少胆,她从前是因为一些事困住了,家里也娇惯。”
老宋听着笑一声,不无说教的口吻,“人家家里娇惯,你还处处和人家对着干的臭脾气。”
“嗯。”冯镜衡应一声,坐在车里,目光一直锁在前面路况里的车上,“她不是个全吃软那一套的人。她要的是,你吵得过她但是又能为了她始终不尽全力的那种。”
说罢,冯镜衡要老宋减点速。
“干嘛?”
“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