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重庆,罗家湾。
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总部,副局长办公室。
军统副局长戴竺少将,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日本百乐牌特制金笔(这还是当年,日本大使赠送给他的礼物),悠然笑道:“老毛,我现在有点害怕手里这支钢笔,总担心它的笔尖下面,会突然冒出一根有剧毒的钢针来,扎在我的手腕。”
一个中年人,身穿中山装,此时正在他桌子前面站着,听他突然冒出这句话,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忽然把手里的半杯茶水,都洒在了戴竺办公桌前整洁的地毯。
“毛主任,你知道这块苏格兰纯羊毛地毯,清洗一次,要花多少钱吗?”戴竺假装不满:“抗战期间,物力维艰你就不能注意一点吗?”
理论讲,这位毛主任,是军统局长的主任秘书,但其实他一天,也没有为军统局正牌局长工作过众所周知,军统的正牌局长,只是个摆设。
这个人一年只到军统总部来一天,听听戴竺的“工作汇报”,摆摆样子罢了。
军统真正的主人,姓戴。
虽然他名义,只是个副局长。
这并不奇怪姨太太当家作主,在当时的中国,并不算稀罕。
毛主任笑道:“戴老板,卑职觉得,清洗这块地毯花多少钱,那都是小事,大不了从我薪水里面扣-我倒宁愿,这样的事情多生几次,我多撒几回茶水,你多骂我几次,咱们的胜利也就多几次。”
戴竺点头,道:“你昔日的仇人红心a,这一次自作主张,亲自出手,及时清除了军统的心腹大患;你还在这里给他庆祝,也真是够贱的。”
“我和他,这几年是‘假戏真唱’,可惜表演得太过认真,当年杭州警校特训班出身的所有学生,都已经认定,当时我这个特训班副主任,假公济私,因为私人睚眦,非要干掉这个红心a了。”毛主任有些尴尬的笑了。
“如果我们能够有一百个红心a这样的潜伏特工,”戴竺叹息道:“何愁抗战不胜?可惜,我绞尽脑汁,也做不到打进去一百个呀……”
他居然透露了一点,关于高级别潜伏特工的信息数量不到一百个。
毛主任心里却是波翻浪涌为什么自己这个心腹谋士,所知道的高级别潜伏特工,却只有十几个?!
也就是说,戴竺居然在亲自经营着,另外几十个高级潜伏特工的行动,难道他信不过身边的任何人吗?!
想到这里,毛主任赶紧喝了两口茶压了压激动的心情,接着说道:“老板,这茶叶不错,应该是杭州新到的龙井吧?”
此时杭州已经是敌占区,但依旧不能妨碍,戴竺喝到这里出产的新茶。
“你只管喝就是了,别打听它是从哪里来的,”和毛主任想的一样,戴竺对自己的绝对心腹,也有要隐藏的秘密,比如他手里的这一杯茶水,可绝不仅仅是一杯茶水那么简单:“此时此刻,我只想知道,中统的徐局长和叶副局长,还有心情喝茶吗?”
中统在海的惨败,已经震动了重庆高层,据说面,雷霆震怒。
中统总部这两天更是乱如蚁穴,忙得不可开交,作为多年的老对手,戴竺自然要调侃对方几句的看热闹的,从来不嫌事儿大。
“戴老板,”毛主任又笑了,道:“红心a已经传回情报,在七十六号凌厉的打击之下,中统在大海的大半个组织,都已经瘫痪,大批特工叛变,加入了七十六号;还有一些人,居然不战而逃,躲到了香港和苏州等地。”
“消息准确吗?”戴竺眉头一紧。
“准确,我们香港站的兄弟,已经拍到了几个中统海区的重要干部,在各自香港秘密住所出现的照片。”毛主任冷笑道:“他们中统总是这样,外强中干,色厉内荏,平日里耀武扬威,趾高气扬,被李不群搞了个突然袭击,立刻就阵脚大乱,豕突狼奔。”
“别人我不管,他们的主委肖月白呢?”戴竺对毛主任关于中统的嘲讽似乎不感兴趣,他更喜欢直奔主题。
“主委”,也就是海特别市党部主任调查委员的简称,这是中统在海地区的最高领导人。
现任主委肖月白,是中统大将,徐局长嫡系中的嫡系,著名的“中统十六棵青松”之一,根正苗蓝,否则也不可能被派到大海这个最紧要的地方,来做一方诸侯。
他担任中统海特别市党部主委已经两年,与日本情报机关激烈缠斗,颇有战功,没想到抓了一辈子老鹰,却被七十六号这一只刚能飞的嫩鸟,狠狠的叨了一口!!
中统惨败,他这个中统在海的老大,为了保命,便紧急逃亡到了香港,用江湖的话说,这就是“跑路”了。
“肖月白,他也身在香港。”毛主任道:“不过借口是去香港,购买武器物资。”
他居然连远在几千里之外,肖月白跑路的理由都可以掌握,只能说明一件事情:中统之内,而且是高层,安插有军统的人。
这也并不奇怪。
多年以来,“两桶”之间,互派卧底,揭对方的老底,探寻对方那些见不得人的隐私,向面秘密的告刁状,甚至直接互相下黑手,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抗战开始以来,军统展的度明显过了中统,实力强劲,中统已经不能望其项背。
但有意思的是,中统告了军统好几次刁状,却都得到了面的支持-最近的一次,是中统将重庆附近的一个废弃矿井,硬生生的从军统手里抢了过来,改造成了中统总部家属的防空洞。
这里面的原因,很是玄妙,面在搞平衡-绝不能让军统一家独大,正是做“老大”的高权术。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似乎无懈可击。”戴竺道:“不过我实在不知道,什么样珍贵的武器物资,必须要由市党部主委亲自去购买。”
“毛主任,”他忽然盯住了毛主任,用一种奇怪的语调,慢慢说道:“我听说,中统这一棵著名的‘青松’,比较喜欢跳舞喝酒,对不对?”
这一次,毛主任居然没有回答戴竺的问话,他只是端起了茶杯,笑着喝了一口。
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给红心a报,嘉奖他这次‘自作主张’的行动,晋升他为校军衔,授二等云麾勋章;有关参战兄弟,各自晋升嘉奖;阵亡的那一位弟兄,从优抚恤,更要在重庆郊外,为他建立衣冠冢。”戴竺重新拿起了那一支钢笔,非常有节奏的敲击着办公桌:“还有,让红心a密切注意海青帮的消息,如果我是李不群,扫荡了中统在大海的势力之后,接下来的主要工作,就该是控制青帮了。”
“青帮?”毛主任道:“他们不就是一帮江湖混混吗,乌合之众,鸡鸣狗盗,就知道欺负老百姓,又能做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