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婧最后到齐,大家登上缆车出发往太平山顶。
尤雪珍一扫刚才的阴霾,挤到末尾探头看徐徐上升的夜色。
这是她在脑海中期待了很久的画面,如今真实地体会到一切还是觉得不真切。
()她又开始幻想,十四年前她收听到广播的那一天,这辆缆车也像这样在运作吧。坐在这里的有多少人呢,站在她这个位置的又是谁呢,看到的景色会和她有一些区别吗。
缆车驶到山顶的凌霄阁缆车站,还没下车已经被占满山头的人潮吓到,闪光灯此起彼伏,这哪是看夜景,根本是看人头。
孟仕龙看了看四周,拿主意道:“不然我带你们去卢吉道吧,那里人应该稍微少一点,也是观景的好点。”
袁婧在从演唱会出来被挤够呛,再次感叹自己英明地委托了孟仕龙,忙拍马屁说:“果然还是要有熟人带着好啊!”
“不过那个观景台更高,也很窄,晚上上去有点危险,你们一定要注意脚下。”
孟仕龙叮嘱完,打头从右手边的环山路往上带他们走,尤雪珍习惯性地走在后面,她低头打开手机手电的功夫,身后已经多出一个人,是哪怕还在冷战也还是会习惯性走在她后面的叶渐白。
她在心里叹口气,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他一眼,提醒他注意安全:“无聊也别聊天了,注意路。”
叶渐白反应过来:“你刚偷看我聊天了?”
“谁偷看了!”她心虚地加重声音,“你自己手机摊在那儿我不小心瞄到的。”
尤雪珍飞快扭回头,听见叶渐白在身后幽幽说:“我不是说爬山无聊,是指刚才那顿饭。”
她微愣,纳闷问:“……怎么会无聊啊?”
身后脚步声踢踢踏踏,听上去略显沉闷,她一直没等来叶渐白的回答,不由得又扭过头,他走过山道的路灯下,尘埃在他头顶的光下飞。
他嘴巴里不知道何时嚼了片口香糖,看她回头,才鼓着腮帮子回答:“因为你丢下我。”
尤雪珍一怔,他又立刻改口,笑着说:“开玩笑的。”
她默不作声地继续往前,手电筒照着夜晚的山路,莹白的光线拂过草丛,竟有种飘雪的错觉。
好似多年前的圣诞夜,飘满大雪的连城。
大概是因为来之前和孟仕龙提到了多年前在圣诞夜收到的那张明信片,已经很久没想起的回忆纷至沓来。
不像港岛不下雪,那年的连城圣诞夜,是她记忆里下过最大的一场雪。从前一天平安夜开始下,一直没停。雪势过大,学校发了停课通知,其中最快乐的人莫过于尤雪珍。
她受够了班上的同学说她骗子,吹牛大王,说谎不打草稿。他们不能够理解无线电,于是把不了解的东西粗暴地归类为谎言。
她窝在被窝里,看着窗外不停歇的雪,默默在心里期盼:再一直下下去吧,这场雪永远都不要停就好了。她一点儿也不想去上学,大雪赶紧把学校淹掉吧!
可惜,她的心声没有被采纳,隔天清晨,雪终于停了,只是积得很厚,车辆甚至都开不出去,他们住的别墅区一早就有人在车库门前铲雪。
尤雪珍走出家门去查看门口的信箱,自从将明信片寄出去之后,她每天都会来看是否能收到回信。这
已经和吃饭睡觉一样成为了她的一个日常动作。
雪没过膝盖,她哆嗦着拉开信箱,眼睛慢慢慢慢睁大。
一个她日盼夜盼的小卡片躺在里头。
“我收到了!”她跳起来,差点滚进雪里,“我收到了!!”
不过这么大的雪?邮递员是怎么派送的呢?或许是圣诞老公公在帮忙也说不定吧。她很快说服自己,迫不及待去品读明信片。
正面是维多利亚的全景,灯火璀璨,完全不是连城的夜色可比拟的辉煌。背面电台回复了一行字,写着:謝謝你的收聽,給你作證!
感叹号还加粗了。
与正面的风景相比,背面的字体就逊色一些,尤雪珍纳闷地想,原来港岛人写字这么丑啊。
直到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尤雪珍才意识到自己误解了港岛人。
她和叶渐白双双醉倒在阁楼的那个下午,她比叶渐白先醒来一步,迷迷糊糊地找着下去的楼梯,踢到了阁楼上堆着的箱子。
随即,掉出了一堆印着港岛风景的明信片,包装上写着店名:“臻好印刷来图定制”。
她仍旧在酒精的作用下意识不清,蹲下身去把撒乱的明信片收进箱中,无意瞟到明信片的背面,她发现了熟悉的一句话——謝謝你的收聽,給你作證!
上百张的明信片,每一张的背后,都是这句话。
唯一的区别,就是每张的字都有进步。
从丑到根本不行连字都称不上的笔迹,慢慢狗爬,直到接近最后塞到她信箱里的那一张。
而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圣诞节后学校复课,叶渐白却没有来上学。她去他家里探望他,他重感冒卧病在床,烧得鼻头通红。
大概是那个足以将连城浸没的风雪夜,冒着大雪将明信片塞进她信箱的圣诞老人,其实根本是一个莽撞的小小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