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渐歇,屋檐积水一下一下、犹断未断的敲打着假山石旁几扇肥绿的芭蕉叶。天际之上夜幕如洗,乌云散去,圆月悄然的露出头来。大雨过后,有种万物静寞般的寂寥。
程闫亭修长的手指撩拨着案上的烛火,忽然出声道,“宰相家的大公子赵凌好像对单林生起疑了,不知道要跟谁核实他的身份。你明日回去,就将他劝走吧!这样你们都安全。”
“起疑了?”姜梨顿了一下,蹙眉问,“他干什么了?这么快就暴露了!”
程闫亭笑的散漫不羁,“他倒是也没干什么,不过就凭他那单纯的性子,想跟这帮人玩心机,简直是痴人说梦!我这般谨小慎微,如今也没取得他们全部的信任。”
单林生的弯弯肠子是少了些,姜梨原本也没指望他能探听出什么消息。
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之前就一直怀疑有人在这后面操纵这一切,起初我怀疑这人是单林生,如今一看应该是另有其人。”
“自古江湖出豪杰,难道你们没推举出一个武林盟主一样的领头人吗?”程闫亭对他们江湖事充满了好奇,“不然门派上有纷争,找谁说理去啊!”
姜梨叹了口气,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当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她真是连提都不想提,再说跟一个外人讲,她都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十年前原本是有武林盟主的,可不幸的是他练功练岔了,后来不幸被奸人所害,所以这些年盟主之位一直空悬,倒是有个武林盟在主持大局,不过也是形同虚设。”
她以为轻描淡写的将这段恩怨讲完也就完事了,可谁知程闫亭却来了兴致。
“练功练岔了?练的是什么武功?”
“无相心经。”
程闫亭兴奋的抚掌道,“这个我听说过!据说练成此功可以放下欲望和羁绊,达到无我之境,而且还能长生。”
延年益寿倒是有可能,长生不老就有点夸张了!
姜梨一直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听说是,但我没见着有人练成。”
程闫亭婆娑着下巴,嘴上喋喋不休,“我听说这个武功连少林派的老方丈都不敢轻易练,你们这个盟主勇士啊!”
自身的欲望,旁人的哄骗,他称不上‘勇士’二字。
姜梨敛了神色,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程闫亭继续问,“是什么人谋害他?抓到了吗?”
“这事说来话长!”
姜梨显然不太想说,程闫亭却像在茶楼听书一般,满心的期待和好奇。
“那你长话短说呗!”
姜梨看他这般刨根究底,沉下心道,“害他的人把罪名嫁祸给了别人,他自己当起了老好人,至今武林上下都还被他蒙骗着呢!”
程闫亭呆呆地张开嘴,无声的惊叹着,“那他做了这么多,为什么没当上武林盟主?是怕落人口实吗?”
姜梨摇摇头,哼笑道,“他倒是想当,可惜身中剧毒,能苟活这么多年,已经很不容易了!更别说练就一身绝世武功,称霸江湖。”
“他算计别人怎么还把自己算计进去了?你们药王谷和巫医这么厉害,他没求你们帮忙?”
姜梨嘴角慢慢勾笑,看得程闫亭不禁觉得毛骨悚然,明明是青春明媚的一张脸,那双眸子里却酝酿着一丝压抑的情绪,在笑容的伪装下,仍带着几分危险。
她凑身上前轻飘飘的问,“这件事江湖上少有人知,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程闫亭脑子一木,那一瞬间心中已大致有了答案,但仍顺嘴附和的问,“为什么?”
“那毒就是我下的,我本来是想毒死他,所以压根就没研制解药,可惜他命大!但我也不亏,那是我第一次制毒,虽说没要了他的命,但他的小妾和孩子都被我毒死了,他也落了个断子绝孙的下场,不枉我那几年费尽心力的独自专研!”
姜梨说起这事,语气中虽有遗憾,但仍旧满足。
如果是十年前的事,她当时不过是个六岁大的孩子,这得多深的仇怨。
程闫亭背脊发凉,不敢想象一个还没有案几高的孩子,居然已经在心里琢磨着如何下毒杀人了,更不敢继续追问她所经历的一切。
姜梨看着他的神情,冷眸问,“还要继续打听吗?”
程闫亭倒吸了口凉气,忙不迭的摇头。
姜梨理了理衣袖,别开目光,总算堵住了他的嘴。
夜色已深,安和寺的后院少有人走动,点的灯盏也不多,有几处石龛里的蜡烛还被狂风吹熄了,整个院子都沉浸在一片昏暗中。
不过这样正好可以让他们一路无言各揣着心事踱步回房。
姜梨抬头观望天象,估摸着明日应是上蒸下煮的湿热天气,却没有留意脚下砖石地面上的青苔和积水,脚下一滑,仰面躺倒下去。
一旁的程闫亭手疾眼快,姜梨只觉得身体瞬间被束缚在一个有力的怀抱里。
酷热的夏日,他们二人的衣衫轻薄,程闫亭腰背一僵,怀中姜梨盈盈一握的腰肢,触手是女子独有的温润柔嫩。
程闫亭低头凝视着她,眸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与怜惜,他身上素来清冷的香气渐渐升温,有种醉梦阑珊的迷离,昏暗之下雾里看花,美好而又虚幻。
突然,他们头顶传来踩瓦疾走的声音。
姜梨攀着程闫亭的手臂站直身,听他们的声音应该是往华瑶禅房的方向而去。
他们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的向禅房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