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的只是这一点支持而已。
后来,钟慎进了《海水尽头》的剧组,拍戏中途跟奚微见过几次面。因为奚微读过剧本,他不禁把某些拍摄困难讲给奚微听,比如某场戏抓不准情绪,表演不到位,奚微总是能精准地提出建议,三言两句点出他的问题——往往是在床上,当时正在亲热,身躯紧贴时钟慎恍惚觉得他的灵魂也贴到了奚微的,最亲密的知己也不过如此。
可奚微竟然不是他的知己,是仇人。
那一瞬间强烈的割裂感和浓重的失望让钟慎头疼欲裂,当他意识到自己为什么失望的时候,心里就冒出了一句“否则”——
“否则我可以毫无顾忌地向你示好,把我的事业,理想,感情……都讲给你听,从你那里得到更多的理解和支持,哪怕偶尔有不同的意见,也能让我……让我更完整。”
他的额头抵在奚微的手臂上,有点哽咽,“但我不能,我只能忍住……”
忍住渴求另一半的灵魂发出的躁动,当一个残缺的人。
就像永远缺少一根肋骨的亚当,奚微遗落在外,不能再回到他的身体里。
“也许爱就是一种遗憾……我不知道。”
钟慎手指用力,抓得奚微感觉到疼,“后来,越来越喜欢你,也越来越难受。”
“我不想再说什么,怕一开口就暴露自己的渴望。也不敢细想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怕看得越清,我心里的缺口越大……”
奚微沉默许久,把僵硬的手从他怀里抽出,按到他的后颈上,“你那天……从桥上跳下去,也跟我有关?”
钟慎终于不再是一道乌云下的虚影,多年沉默行走的轨迹在他面前连成线。
“对不起,我简直——”钟慎自嘲,“死过一次还不能放弃你,简直无可救药。”
“……”
他推开奚微的手翻上沙发,捂住那双他不敢直视的眼睛,重重吻下去。
另一只手探到奚微的肋骨上,用力地按住。
“我很想……”钟慎的眼泪从上方落到奚微的脸,“我很想当你的肋骨,当你的另一半,当你的……什么都好,求你——奚微,奚微,也喜欢我一点吧。”
奚微没有说喜欢,沉默地堵住了他哀求的嘴。
是一个眼泪味的吻。
作者有话说:
注:“我们身上的感官之感知是无意识发生的:被我们意识到的一切,都已经是被加工过的感知。”by尼采《权力意志》
瘾症
世间百态,无数种人,独一无二的经历造就与众不同的感情,浓烈,寡淡,短暂,长久,都是形而上的玄妙存在,绝不雷同,却被冠以同一个俗名:爱情。
奚微觉得自己永远不会爱谁,但此刻似乎也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感情在他心里涌动,让他不能忽视钟慎的伤心,不能不触碰爱他的人。
嘴唇相接的瞬间,钟慎当做是他的回应,按在沙发上的支撑垮掉,狼狈地伏在他肩上,什么风度、技巧全抛到脑后,只能保持唇与唇最简单的依偎,根本不像吻,只是因为离不开,笨拙地寄在他身上。
奚微按住钟慎的后脑,从下方操控了这个吻。
是带着点安慰的,缠绵的抚摸。冰凉的唇被他焐热,牙关打开,他的舌慢慢闯入,却被对方失控地推回来,那双发抖的手按在他脸颊上,依旧无穷无尽的爱意送入他口腔。
据说人类在未开化的原始社会就已学会接吻,用嘴唇和鼻子不同的摩擦方式传递信息。起初这些信息可能只关于如何狩猎和在危险环境下示警,后来却有了越来越复杂、微妙到难以言喻的深刻含义。
人类不再只为温饱奔波,开始探索生存的意义。艺术家为美,哲学家为思辨,科学家为进步,宗教为最终的归宿,共同寻找那个答案。但生存即生存,人从生至死,只是一段短暂的旅程,是地球亿万年文明里的一粒尘,“意义”本身也没什么意义。
但这一刻,钟慎想和他一起走,不管有没有意义,爱情又是什么东西,他只想待在他身边。
“你说……好不好?”
奚微被用力地吻着,从主动到被动,到分不清是谁在吻谁,已经鼻酸,嘴唇酥麻,沙发承受着两具身躯的重量,在午后朦胧的光线笼罩下像水面的船一样颤动。
不只是吻,他们解开浴袍进行到最后。
奚微不松口,但身体已经被激活,情难自禁意味着理智退居下风,那种玄妙的涌动的感情成了生存的主宰,迫使他用非理性的头脑考虑自己短暂的旅程里要不要接纳一个同行的伴侣。
即使他还没松口,钟慎也不放松。表白时伤心的劲头缓过来之后,钟慎好像瘾症发作,再也不用遮掩和伪装,把他最深切的欲念都给奚微,不体面没关系,不被接纳也没关系,他忍不住,一点也忍不住,要亲到奚微也发抖,才能缓解自己心口的酸胀。
模样有点熟悉,他以前某些时刻也这样。只是那时奚微一无所知,把他情病发作的失控当成一场敬业的表演,结束后表扬两句,给点甜头,钟慎也乖乖接受,用平静的表情遮住满是伤痕的心,直到下次见面。
奚微沉浸在身体的痛快里,眼前不自觉地回放过去种种,一点点拾起曾经不被在意的蛛丝马迹,逐渐有了一直被爱的实感。
但七年太长,回忆太多,一个个片段朝他砸过来,越发叫人不能平静,甚至有点……胆战心惊。
奚微费力地喘口气,混乱的思绪被钟慎不停歇的动作扰得越发混乱,喜欢到失控的时候是没办法冷静谈爱的,钟慎不说为自己争取机会的话,比如我以后会怎样对你好、我一辈子不变心、我会为你做什么之类的台词,他好像把这全忘了,只会用动作、用吻,还有眼神来倾倒爱意。
即便如此不聪明,奚微也很难从他密密麻麻的爱里挣脱。从沙发到卧室,后来终于结束,奚微侧身躺着,钟慎从背后搂着他的腰,静静地温存片刻,终于等到他的回答。
“我考虑几天。”奚微说。
“好。”本来也没有说“不好”的余地,求爱的那个人只能被动,但从过去到现在,从无望到有望,奚微好像没有那么遥远了。
钟慎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发病的错觉,但理智上也理解,先不说喜不喜欢他,奚微现在正被家里逼婚,时机上也不适合跟某人确定关系。
钟慎果真是发病了,突然把脸贴到奚微的后颈上,痴痴地叫了声:“奚微……”
“嗯?”
“我好想跟你私奔。”
“……”
钟慎是真的一点也不掩饰了,第二天是3月16号,他有工作。按照原计划,司机把车开到楼下,唐瑜上门来接,带他去赶通告。按理说应该稍微避一下,但钟慎毫无意识,不知情的经纪人一进门就看见,他在卧室的门口亲奚微。
早上八点,因为昨晚没睡好,奚微有些昏昏欲睡,随便披了件衣服往洗手间走,钟慎突然压上来时他的眼睛还微微闭着,后背倚上门框,被亲了半分钟才清醒,皱起眉:“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