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傍晚,林簡吃過晚飯後又被裴姐強行投餵了一盅小米遼參粥,說是養血潤燥,非要看著他喝完才行,林簡沒有辦法,只得撐著肚子喝下去。
畢竟他的乖戾和冷淡只針對於那些苛待和惡意,而一旦面對這種捧著瓷盅笑眯眯地哄他的阿姨,就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晚飯吃得確實標,林簡飯後穿上羽絨外套,自己繞著噴水池溜達消食,而沈恪的車就是在他走完第二十圈的時候開進院子來的。
北方的夜晚來得格外早,林簡聽見引擎聲就停下了腳,隔著噴水池中央的天使浮雕望過去,就看見那個已經消失了一星期的人下了車,而後往自己這邊走來。
看見林簡站在院子裡,沈恪也有些意外,停了片刻後,沖他笑了笑,招手道:「小孩兒,過來。」
而林簡只是定定地看他兩秒,一轉身,扭頭就走了。
沈恪:「……」
所以剛剛進家門還不到一分鐘的我,到底是有多不受待見呢?
第十章
林簡快步走進屋子,門還沒關上,沈恪就緊隨其後地進了屋。
房子裡暖氣很足,霎時沖淡了身上裹挾著的初冬夜晚的嚴寒。
林簡在一樓玄關換了拖鞋,頭也不回地走進自己的房間,看樣子沒有任何與沈恪打個招呼的念頭。
裴姐聽見關門聲,端著一杯熱好的牛奶從廚房出來,沒想成竟然是沈恪回來了,連忙將牛奶杯放在圓桌上,要去泡茶。
「別忙了。」沈恪擺擺手,自己倒了一杯溫水,在沙發上坐下,淡聲道,「大晚上喝茶,這一夜都別想睡了。」
說完看了看那杯熱牛奶,又看了看不遠處那扇半掩的房門,向裴姐詢問林簡這段時間的近況:「這幾天怎麼樣?」
「特別好。」裴姐提起小林簡是不加掩飾的喜愛,「可乖了,從來不給別人添麻煩,也不挑嘴,給什麼吃什麼,讓吃多少就吃多少,睡覺起床什麼的都不用人操心,我就沒見過這麼省心的小孩兒,有好幾次還非要自己洗衣服刷碗,那我怎麼敢呢!」
沈恪想到剛才在噴水池前的那一幕,不禁好笑道:「也別給吃太多了,尤其是晚上,那么小一孩子再撐壞了。」
裴姐連連點頭,嘆息道:「這孩子招人疼,原來過得太苦了,讓人現在忍不住想把好的都給他,還生怕他不夠。」
沈恪未置可否,又等了片刻,身上的寒意差不多散盡了,才從沙發上起身,隨手端起桌上的那杯牛奶。
裴姐「哎」了一聲,有些惶恐道:「少爺,我送就行。」
沈恪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端著牛奶往小林簡房門走去:「還是我去吧,借花獻佛。」
順便哄哄一個星期不見,見面就生氣不理人的小孩兒。
房間裡,林間已經脫下了羽絨外套,還穿著那身藍天白雲款式的家居服,正坐在地板上,專心拼著一幅偌大的,起碼一萬塊拼片塊起步的拼圖。
聽見敲門聲,林簡抬頭看往門口的方向望了一眼,而後垂下眼睛,將手裡的這塊精準地放到了該放的位置上。
沈恪得不到回應,又站了兩秒,徑直推門進屋。
繞過房間的大床,一眼就看見地上密密麻麻的拼片,沈恪微微一怔:「……這東西,宋秩拿來的?」
林簡依舊不看他,過了少頃,才「嗯」了一聲。
沈恪只覺得無從下腳,乾脆也和林簡一樣坐到了地板上,由衷感嘆:「讓一個八歲的孩子拼清明上河圖,宋秩真是個人才。」
林簡持續無視他,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拼圖上,沈恪被孩子這麼晾著也不惱,反而饒有興致地看了一會兒林簡拼拼圖。
而不消片刻,沈恪看向林簡的眼神就變得有些不可思議了。
那樣繁複的構圖,如此零亂的景致,被分割成無數小碎片後更是雜亂無序,而林簡每放置一塊拼片前,只是掃一眼腿邊展開的復原模型圖,若是遇到非常難以辨認的位置,也只是靜靜端詳片刻,而後便穩准狠地下手了。
更玄乎其玄的是,在沈恪觀察的這一小段時間裡,他沒有任何一片是放錯了位置的。
房間裡處於長久緘默的狀態,等林簡拼完一小塊區域後,終於肯抬起頭來,看了沈恪一眼,問:「有事嗎?」
沈恪回過神來,看著眼前這樣表情冷硬的小臉,只覺得有些好笑:「有,給你送牛奶。」說完將手裡的杯子往林簡面前一遞,催促道,「快喝,一會兒涼了。」
於是沈恪就看見,剛才還氣勢凜人的那張小臉,霎時就垮了下去,變得愁雲慘澹。
沈恪故意問:「怎麼了?」
林簡看著那杯牛奶不說話,半晌,還是搖了搖頭,而後端起杯子,試探性地往嘴邊送了送,這個動作極其緩慢,在抬手的過程中,似乎聽見了肚子裡的晚餐和那盅小米遼參在崩潰狂吼——不,你不要過來啊!
沈恪終於忍不住了,反手拿過那杯牛奶,然後非常沒有同情心地偏頭笑出了聲。
小林簡手上一空,看著前面邊笑邊喝掉那杯牛奶的人,愣住了。
沈恪乾脆利落地幫他解決掉一大杯牛奶,看著愣神的小孩兒,刻意壓低了聲音,高深莫測道:「說好了,咱們要保密啊,不能讓裴姐知道,要不然每天晚上連我也得跟著你一起喝牛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