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年事已高,有事让人知会一声是,切莫如此急坏了身子。”萧婉嘴上客气,人坐在远处岿然不动,下颚稍微上扬了两分。
庾长治红着眼看向萧婉,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气急了。
他维持住仪态,略拱手对萧婉见礼,随即拂袖冷哼“公主这一声舅舅,下官可担不起。下官虽年事已高,奈何见识短。活到这岁数了,时至今日才见识过有一种晚辈,不仅怀疑忤逆长辈,还偷偷地拿了长辈跟前的人,严刑逼供,只恨不能尽快诬陷长辈,将其送进牢狱。”
“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敢做别人不敢做的,这位晚辈要么混账,要么就是有胆识了。”萧婉余光瞟见韩温在一旁冷眼瞧热闹,大有几分悠哉的意思,遂故意扭头问韩温的意见。
庾长治本就在忍着怒火,听完萧婉的话后,已然怒火冲天。他顺势看向韩温,一双眼恰似两座火焰山,似乎随时都能将所见之处烧燃烧殆尽。旁边的侍从们都吓得紧缩着脖子,不敢动,甚至连睫毛都不敢颤一下。
韩温却是从容如常地端起茶碗,用茶盖轻轻拨弄着碗内漂浮的茶叶,一派云淡风轻,仿若对眼前的庾长治视若无物。
“有胆识。”屋内安静了片刻后,清冽的男声传出,音调不高不低,徐徐斯文。
庾长治的脸就像是结了一层薄冰的湖面被人突然丢了石头,四分五裂。
“韩温,你不要太嚣张别以为你是四姓之,便可为所欲为。哼,你多番讨好公主,目的为何,大家心里都清楚。但这天下终归姓萧,不姓韩趁早消了你的狼子野心”
韩温手顿了一下,将茶盖放回茶碗之上,瓷器相撞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嘴角勾起,他轻声笑了一声,如三九寒冬天里的雪后初霁,美则美,却冷冽刺人。
屋内的侍从们更加不敢乱动。韩学士虽然没有怒,但这一笑比才刚国舅爷的怒火还要威慑他们十倍,他们心都跟着哆嗦,连气儿都不敢喘了。
是个人都听出来了,刚才国舅爷话里话外都在暗指韩温包藏祸心,有意谋反。在直面这种指责的时候,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诚如公主才刚所言,要么混账,要么有胆识,显然韩学士绝对属于后者。
“国舅爷反咬一口的本事,韩某领教了。”韩温此刻的语调温和斯文,但每一个字都莫名地透着寒意。
庾长治哼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质问韩温“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反咬一口
“春秋道长和李管事已经招供了,这二人与福顺案有重大干系,且还牵扯到张立案、前朝宝藏以及遗留的血脉。”虽然韩温还没有来得及跟她说二人招供的内容是什么,但萧婉知道肯定跟这些脱不了干系,就冲庾长治刚才那态度,先吓他一下再说。
庾长治愣了下,审视一眼萧婉,再扫向韩温那张连让男人都难以忽视的俊脸,随即冷笑起来。
“常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还没嫁呢,已经泼出去了。”
萧婉挑起双眉,若有所思,没反驳。
韩温垂眸饮茶,眼底有不被人察觉的浅淡的笑意溢出,也同样沉默。
二人这种反应反倒让庾长治更加生气,照正常情况来说,但凡有点脸皮的女儿家,不管是真是假,哪怕是和南方已经订亲了,仍会觉得害臊,站出来急切反驳。萧婉和韩温的事儿八字还没一撇,他刚才不过气急口不择言,这俩人竟然丝毫没有辩驳的意思,好像他说的话就是事实一样。
一口闷气憋在庾长治的胸口无法纾解,恨得几乎喘不上气。
“你你们”庾长治赤红着脸瞪向萧婉和韩温二人。
韩温骤然抬眸,眼底的冷光若淬毒的箭直射庾长治。
庾长治噎了下,将未及出口的后半句话咽下。他险些冲动之下口不择言,虽以国舅长辈自居,以推崇端正高洁擅于直言为己任,但眼前这两位毕竟一个是公主,一个是四姓之,岂能随意口出重言。
“舅舅心虚了”萧婉出言闲悠,杏目明亮地望向庾长治,半点没有生气意思。
庾长治此时的态度与她相比,倒是一副十足的狗急了才跳墙的狼狈相。
“我心虚”
庾长治嗤笑反问,这才反应过来,萧婉话里的意指他故意转移话题,没有直接回答他们的问话。
“好,便将认证物证亮出来我瞧瞧,我到底是做了些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的腌臜勾当”
庾长治话毕,瞟了一眼韩温,似乎早就意料到什么,冷笑着又补充一句。“韩学士的手段我略有耳闻,可别又是严刑逼供”
“一问便招的,岂配在国舅身边做奸细”
韩温与之对视的眸底幽深,白若冠玉的脸上浮起一抹讥讽的浅笑,若凉风扫过,令人脊背寒,汗毛禁不住乍起。
“不知国舅爷是在妄自菲薄,还是骂那主谋愚蠢”
傻子才会派软弱没骨气的人去朝廷要员身边做奸细。韩温的话更多在暗讽庾长治思考过于简单,过于愚蠢。
“你”庾长治气愤韩温的嘲讽,随即反应过来,韩温口称主谋,似乎另有他人,并非是说他
他本以为韩温此番举措是为了打破朝堂平衡,诬陷他,拉他下马,令他一家做大。庾长治甚至一直在气萧婉身为自己的外甥女里外不分,一贯的调皮不分是非。如今突然现,事情似乎并非他所想的那样
“此事已然查明与国舅并无干系,韩某没有诬陷国舅的意思,更没有拉国舅下马削弱陛下左膀右臂的意思,国舅爷不必过于紧张。”
韩温一语道破庾长治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