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故事的开篇和展都是好的,每个人投入的感情也不是假的,好像谁都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究竟是什么造成了一个不可挽回的结局呢?重叔……重奕他从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啊。”
虞渊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只能保持沉默。
谢榭的讲述还在继续:
“之后那段日子,大抵是我童年最幸福的时光。直到第一次仙魔大战爆,重奕在仙门中的地位节节攀升,这自然是好事,可是忽然有一天,仙门中传出重奕与别的仙子大婚的消息,婚后重奕成了仙盟盟主,他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放弃关外之地,将魔族主力全部吸引到关外,再由仙盟修士直捣黄龙,杀魔帝取胜。为了迷惑魔族视线,整个关外的百姓都没有迁移,他们全都要作为仙盟取胜的牺牲品。
我再见到师父的时候,她表现得很平静,像是什么都没生过一般,再不层提起过重奕一句。
她只是说,谢榭啊,凌云宗从明日起迁宗关外,以后关外由我们来守。你知道吗,在此之前,她被誉为仙门中最有可能得道飞升的修士,但她却说,修道之人,若连自己的心这关都过不去,还成什么大道?这几乎是一个必死的局,无论谁去都只有陪葬的份,但……”
谢榭说到这里,骄傲地笑了,声音却逐渐哽咽,
“凌云宗守住了关外,未让魔族染指人间大地一毫,伤我黎民一分。”
尽管付出的代价是满门上下牺牲殆尽,只剩下一个七岁幼童和古稀老妇。
仙盟大获全胜那日,重奕声望登顶,谢榭永远失去了他的师父。十四州张灯结彩,关外黄沙漫天,他在漫天风沙里拿着铲子,和门派里唯一剩下的张嬷嬷一起将那些或认识的或不认识的师兄师姐,师叔师伯们下葬。
昔日鲜活吵闹的一张张面孔,化为眼前沉默挺立的墓碑。
在他懵懂地吵着要见师父时,七旬老妇一把抱住他,泣不成声:
“谢榭啊,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凌云宗唯一的传人了。你要记住他们,带着他们的期望,好好活着,不要让凌云宗的传承就此断绝。”
门派传承皆系一人之身,从这一天起,谢榭一面苦学一面在关外弘扬道法。
他学有所成那日,张嬷嬷很高兴,给他做了一大桌子菜,第二日将头倚在凌云宗墓地的一块墓碑前,面上含着笑,再也没有醒来。
安葬完张嬷嬷后,他决定回中州一趟。一方面为继续将凌云宗绝学传承扬,一方面为身死他乡的同门们看看故土,实现他们的心愿,当然他还有一点小心思,就是找到重奕,二话不说替师父打他一顿,再问他一句为什么。
他穿着一身灰仆仆的道袍,牵着一匹瘦马从关外出。瘦马的背上驮着两箱行李,一箱是凌云宗的典籍绝学,另一箱装满同门们在大战前夕,许下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愿望。他们如今安睡在关外黄土之下,也就只好由他代为实现了。
夕阳西下,瘦马驮起两个沉甸甸的箱子,一步一个脚印向中州出。
他一路弘扬道法,洗刷不平,用师父教他的道理和本事,做着师父曾经做的事。
然后他遇见了他的妻子,有了她和流景,他便不再是孤单一人。
“直到现在,我都还没有问过重奕,他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我师父对他来说究竟算什么?估计死的时候太仓促,也来不及开口问,如果你遇见他的话,能不能帮我……”
“我知道了,我一定会的,师祖。”虞渊吸了吸鼻子,凝重点头。
谢榭不解:“我都还没说,你知道什么了?”
“我会帮你问一问他……”
“不是。”谢榭挠了挠头,声音慷慨激昂,
“你就帮我问他一句,在下是否上辈子挖过他的祖坟亦或是无意之中辱过他的先人,否则他为何可着我们姓谢的一家三代祸害?他个老不羞居然真做得出来,说他是活阎王都感觉是夸他了,阎王身上都得纹个他……”
虞渊眼睁睁看着谢榭舌灿莲花了半个时辰,最后稳重一笑:
“在下平时不这样的。”
虞渊当然是选择相信了。
“将银燕置于光阴长河尽头,阵法可破。徒孙,我这就要走了,再会。”
谢榭的身影逆着光缓缓走出洞府,哪怕知道前路艰险,依旧义无反顾,不曾迟疑一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人间正是有了这些前仆后继的执着之人,才有如今之太平。
虞渊背对他走出光阴长河,涉水而上,将银燕置于长河尽头。河水骤然分流,淌过璇玑天境每一片土地,有人看着淌过的河水,似有所感,激动地跳起来:
“是谢阵师和燕姑娘吧,他们已经好久没来过璇玑天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