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军得令拆庙,于是个个都仿佛抄过家似的老手,翻坛砸碗。
神殿之中帷幔扯了,残布七零八落,落在地上。香炉推了,香灰扬起,呛得道人们直咳嗽。
可王爷泰然坐在殿中,绝不会有一粒多余的灰去打扰王爷玩先生的衣袖。
要说,王军与王爷之间还是有些无需言语的默契在的。说是去撅神像,其实那些人围着莲花座,摸着神像的脚后跟儿摸摸索索,磨磨蹭蹭。明明声势浩大地往脚底锤木楔子,老半天才锤进去半寸。
那些道人眼珠都要瞪碎了,忽然瓦缸破碎之声,惊得老道人捂胸长叹。
殿外有人高喊,“是郡主的物件!就在那破门海后面捡到的!”
李宣拿来一块玉佩,呈到萧洵安跟前,他接过玉佩,对着光细细端看,又看了看黎川素净的腰封,说道,“嘶~正是滢滢的玉佩。”
其实那根本就不是萧滢滢的,而是黎川进门前从腰上拽下来的。
当时肃金观外大约安插了十来个人,为免打草惊蛇,只有一人混进了道观里面。
外面人眼睁睁看着萧滢滢进了肃金观,救了阿多尔。并且跟里面这只眼里应外合糊弄了梯子的事,知道萧滢滢当时在门海处躲藏过。
黎川知道他们手无证据,肃金观必然要来个死无对证。于是留了后手,有了这块佩,王军掘地三尺都师出有名,那些道人也再不能缄口不言。
萧洵安正打算以此威,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好热闹啊!”
黎川立刻回头去看,只见元清一身道袍身背长剑缓步行来。
那些道人仿佛见到了来拯救他们的尊神一般,“元清监正!监正快来同王爷说说理啊!”
萧洵安不耐烦的啧了一声,眼睛轮了一圈,“监正夜不观星,来别人的观里管闲事来了?”
元清跨进殿来,和善笑道,“正是夜观星象,算到今夜肃金观有事生,便来看看。”
黎川眼看事态不如他们所愿,站起身来,焦急说道,“师兄来的正好,郡主怕是在肃金观走失了,你来了,正好帮我们算一算,郡主到底还在不在观内。”
元清则是抬头去看那尊被撅了半晌依旧原封不动坐在那儿的神像,“哟,这神像手中的福缸很亮啊!这是黄铜做的还是刷的铜漆啊?”
那些道人忽然就噤了声,萧洵安等人自然听懂了其中含义,那福缸比旁处光滑亮泽,必然是有人时常触碰摩擦。
萧洵安使了个眼色,金焕立刻上前摸了一把那福缸。没有任何反应,他回头看向王爷等候下一步指示。
元清笑道,“那可是财源广进的聚宝盆,才摸一下,你是怕自己的钱太多了吗?用力转一转。”
金焕听话地拽着缸边,试了一下,果然能动,那黄铜福缸上的百福字转到了后面,露出来招财进宝的字样。
“轰隆隆”神像后面的一块地板陷落下去,搭上了地下原有的一条斜坡滑道。
“嚯!这肃金观是别有洞天啊!老道长带带路?”萧洵安看向白苍苍的昊穹。
另一个道人出手拦着,跪地说道,“师父从没下去过,他不认识下面的路,这事师父从未参与,他老人家年迈,还请王爷开恩!”
萧洵安眉眼犀利地盯着他,“那你呢?你可认识下面的路?”
道人缄默,萧洵安早已失去了耐性,“你们不认识这下面的路,便去认识认识九泉之下的那条吧!”
此时周羽与魏鋆从后院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是先前安插进王府的眼子。已然浑身血痕,脸歪眼肿,眼皮上一道可怖的鞭痕,显然是被严刑拷打过的。
魏鋆先进来摸索现了他,恰好被跟着道人而来的周羽协力救了。
人都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那是因为龙还不够强,强成王军这个样子,就是再嚣张的地头蛇也得低头认怂。
眼子噗通跪在地上,“王爷万安,属下办事不力,还请责罚。”
萧洵安道,“歇着吧。”
那人又从靴筒夹层掏出一张叠的整齐的纸,“此为地窖地图,郡主便是在此地窖之中。除了此处,还有后院水井,后厨灶下两处出入口。郡主是从水井进的地窖。其中并无其他机关。”
有了这张图,萧滢滢和阿多尔被救出来没花到一炷香的时间。
萧滢滢闲庭信步从前殿斜坡走上来,魏鋆跟在她身后,手里捧着一支铜烛台。
没等萧洵安责问她,她倒抢先开口,“下面是铸币的窑,他们没有用铜矿,应当是用的大批量的铜器。”扭头找了一圈,见到被押在一角的道人们,“来吧!说说,这些铜器的来历。”
一道人回答道,“市场上买的。”
萧滢滢听完这个笑话,又问,“这可是宫中流出,价儿可高着呢!重金买回再做成不值当的铜币,你们是不是傻?”
那道人依旧嘴硬,“没有铸币经验,做完才知亏了,接下来就没做了。”
萧滢滢走过去,眼睛直勾勾盯着那说话人看,对方显然被看得毛,扭过脸去。
“给了你坦白从宽的机会你不珍惜,证据摆出来可不要哭哦!”说着打了个手势。
魏鋆将手中那支脏兮兮的烛台呈到萧洵安面前,底部朝向他。锈迹斑斑的底座,有一处是擦过的,模糊可见一枝石榴花的刻纹。
黎川扫了一眼便觉得眼熟,脑中瞬间闪过那面缠枝石榴的铜镜,是同等做工,同一副花样子。
“三公主?”她心中怀疑,但对方毕竟与萧洵安交情不浅,她也不敢说出口。
萧滢滢可不顾那些,说道,“三公主出嫁,恰是文……圣上毁币之时,圣上以此铜为三公主打造了一整套石榴纹样,寓意多子多福的嫁妆。此物,应是其中一件。”
黎川观察了一眼萧洵安的脸色,为萧滢滢的话空出几分余地,“若是我,我定会将有重要标识的物件藏好,绝不会留在那儿。”
“自然,整个地窖只留下了这一件而已,而且是在打磨台上。应当是工匠并未注意,一开始就将此当做了普通灯台使用,已经嚯嚯成这个样子。最终收尾,忘了也实属正常。”
萧滢滢说着看了看阿多尔,话里倒也学会转圜,“当然这只能证明这个物件是三公主的,由来还不好说,若是三公主赏赐给了什么人,或是被人顺出来,也说不一定。”
黎川这才稍松了口气,这话很不像萧滢滢的语气,想来是有些人教了。她看看跟在萧滢滢身后的魏鋆和阿多尔,不自觉的露出一脸欣慰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