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仙,他是凡,他不懂你的难处,你也不晓得他的苦楚。终究仙凡有别,不合适罢了。”春花讪讪。
甘华惨然一笑。
“你说得对。”她身子脱力,仿佛瞬间卸下了千斤重担,晕了过去。
春花摸进洞房,果然孟极幻化的花娘子正和萧淳喝交杯酒。
孟极的神情如丧考妣,简直下一刻就要露出爪牙来挠他一爪,而萧淳则心不在焉,按部就班履行着流程,丝毫没有觉新娘子的异状。
春花隐在房梁上,暗暗放了个迷糊虫到萧淳身上,他便撒了酒杯,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孟极长长喘了口气,变回胖猫:“可憋死老子了。你再不来,老子就要跟他洞房了!”
春花连忙摸摸它脑袋,摸得它高兴舒坦了,方才道:“甘华在外头,晕过去了。你出去将她驮去东海水宫。”
孟极在桌上点心瓜果里胡乱漫啃了一阵,嘴里塞满了吃食:“那你呢?你不走,难道接着和他洞房?”
“别胡说。我干了这样不地道的事,至少得给他们个交待。”
萧淳睁开眼,花娘子端坐着,虽然还是一身喜服喜褂,神情却有些说不出的异样。手边一个长方匣子,一下一下被她扣着。
他想不起方才是怎么了,忽然就迷瞪了过去,又忽然醒过来。
“……娘子。”他将这称呼说出来,心里还是别扭得紧。又想到甘华,不禁怅然若失。甘华若是回来,看到他娶了花娘子,会后悔吗?若是她哭着求自己,自己会原谅她吗?
不料对面的新娘轻咳了一声。
“我不是你的娘子。”
这声音坚定沉静,丝毫不像他印象中那般怯弱悲伤。
“事情到了这一步,也算有个了结。我寻思着,还是该将所有的因果原原本本同你说一说。”
萧淳一怔。莫名觉得此刻的花娘子和甘华有些相像,都带着些悲天悯人,又高高在上的意味,仿佛她们从来没有像他一样,在这世上挣扎过,也没有过什么求而不得的东西。
他是聪明人,知道眼前的人不简单。
“花娘子这是何意?”
“哎,你先别慌。”春花敲敲手边的盒子,“我在青衣镇买下的几间铺子,三千两银票,还有如今住着的那间大宅子,都给你。之前对你说的,保你安心赴京赶考,也都是真心的话,说到做到。”
萧淳皱眉。
他不否认,娶她是为了她的钱财,也是看她好拿捏,能够助自己实现科举之志。一开始他还怀疑过花娘子是个骗子,暗中去调查了她的身家,铺面,家财,都做不得假,他这才放心娶她。
“有些话我忍得久了些,说出来未必中听。辛苦你权且听着,莫要打断,让我说完。”
春花这一场做戏也是憋得狠了,终于能将这一段孽缘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出来。从甘华的身份,到她自己的身份,这个局如何开始,如何做套,如何诱他入毂。
说到甘华在院外看着他拜堂成亲时,萧淳已是汗涔涔湿了一身。
“她……都看着?”仿佛脸皮被细刃割下,露出里头的森森白骨。
“她都看着,怎么不出来说句话?怎么不阻止我?她就这么看着?”
“这问题,我答不了。”
萧淳双眼红:“她既是天族公主,当然看不上我这……我这凡人。”
春花声音冷了些。
“你们两人,原也算不得什么海誓山盟。她觉着自己是屈尊下嫁以命相许,从没想过还有要出手抢你的那一天。而你呢,你觉着她是为了托付终身,看上你的才貌前途才和你一起,从未想过要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萧淳腾地站起:“你们这些神仙,就这样把凡人的喜怒玩弄于股掌之中?”
“我今设了这个局,确实是坑了你。但所有利弊,都是你自己权衡,我没有逼迫过你什么。”春花慢条斯理地说,“该给你的,我也都给你。你可以安心收下这些钱财,对外便说花娘子暴毙,今后是要做个富贵闲人,还是要悬梁刺股去考状元,全都随你。若是这一生过得不痛快,到了地下心中不忿,便去阎王老头儿那递个状子告我,也无不可。阎王有罚下来,我悉数担着,绝不讨价还价。”
“你……怎知甘华不会醒悟过来,回来找我?”
春花笑了笑:“也许有一日她会醒悟,看破我这个局,却一定不会回来找你。”
“萧淳,你也不妨开看些。你这一生,要的是你的自尊和成就,娇妻美妾只是锦上添花。这一场下来,你不吃亏。而对甘华而言,她也能看明白,所谓情爱,不过都是一叶障目,乱花迷眼,仙途负累,人生劫关。”
她站起身来,不欲再久留。
踏出门前,萧淳在她背后幽幽然道:
“仙人看得透彻,不过是身在局外罢了。祝愿仙人将来,也有幸历尽情劫,也有参不透,勘不破,刻骨铭心的结。”
春花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