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小僧才回到祠堂。
木门“吱嘎”的响声在静夜中传出去老远,不远处火神庙中风吹塔铃声也大大方方的传过来。
坐定后,小僧继续默诵着早已在心中扎了根儿的经文。
屋外好像起风了,从窗缝中钻进来的声响分辨,应该是打着旋儿的冷风。看样子,明儿一大早应该要下雪了。
“吱嘎”的木门响声又来了,似乎比刚才自己开门时出的要蛮横一些。
小僧睁开眼,等着……
脚步声传来时,敲门声也随之响起。小僧低声说了一句:“门没锁,高管家请进……”
“小师傅辛苦了。”小僧猜得没错,那个笑呵呵走进来的人,正是高家总管高远山。
“小师傅,后晌儿大少爷念叨来着,说这两天您受劳累了。这不,嘱咐我跟后厨说的,特意为您做了几样素斋,我这紧赶慢赶的怕凉喽,趁着热乎劲儿给您送过来。您这赏脸吃些个,也是对大少爷的安慰。”
小僧望着高远山从食盒中拿出大盘子小碗的,麻利地摆放在小桌上,一直没说话。
直到管家笑着伸手让他坐过去,他才双手合十,低头缓步走桌边,坐下了。
“高管家,这些不是大少爷的意思吧?我看是您照顾我的吃食……”小僧看看桌上的素斋,转头望向高远山说。
“哟,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呢?小师傅,就是一顿饭而已,没那么多说道儿,您安心用就是了!”高远山的脸上还带着笑容,可是口气却没刚才低气了,带着那么一点不容置疑的劲头儿。
“高管家,贫僧已是方外之人,红尘声色早已与我没有干系了。您又何必赶尽杀绝呢?”
“哦?小师傅,您这话从何说起呀?”高远山收起笑容,背着手,山羊胡撅得老高,那副神态和架势,已完全变了一个人。
“高老太爷死的蹊跷,二少爷同样不是病亡。如果贫僧吃了您特意送来的素斋,明天一早,我就是另一个被抬出去的人吧?”小僧也放下合十的双手,冷峻的脸上却现出了笑容。
“唉……”高远山叹了口气,在冰冷的屋子里踱了几步,然后才回过身看着已默然伫立的僧人,说道:“渡人先渡己啊!师傅,高家三少爷五岁失踪,他的模样大少爷和二少爷都不记得了。但老太爷却清楚记着,您呢?是不是也记得?”
小僧望着高远山冷漠的脸,沉沉道:“贫僧怎么会知道三公子的模样……”
高远山紧走两步,倏地逼近小僧的脸,压着声音说:“师傅,我从小在高家,院子里的事儿可瞒不住我。你和三少爷长得十分相像啊!老爷和你的那次长谈,是不是因为找到了他的三儿子呢?”
祠堂里的神像似乎都在火影中缓慢移动着,小僧却还是不动声色。
“高管家,出家人不打诳语,刚才已经说过了,不管是与不是,红尘声色也与我再无干系了!”
“那老爷的遗嘱呢?高家的钱财地产怎么有师傅的份儿呢?”
小僧双手合十,默不作声!
“小师傅……”高远山背着手,站在小僧面前,干笑了两声:“后门护城河边上,那具尸体是你处理的吧?确实干净利落,您的经……可是都他娘的白念了。往明白里说吧,那人是我派过来的,就是想着试探试探你。没想到,你还真是往套儿里钻呐!”
听了高远山的话,小僧的心不自主翻腾了一下,可脸上还是努力保持着刚才露出的笑容。
那个少年出现时的情景至今仍清晰如昨。
还是三月时的一个阴冷天,雨丝中夹带着若隐若现的小雪花,前半晌就没停过。小僧正在祠堂中抄写经文。那时节的他,任谁看都是心无旁骛一心向佛。
少年衣衫褴褛,看样子绝对是个叫花子无疑了。但满脸的污垢还是挡不住面容的清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