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呈华茶楼不但有茶,还有咖啡和西式糕点、冰激凌等等让人眼花缭乱的吃食。这种中西合璧的经营方式吸引了不少人光顾,特别是洋人,把个三层高的茶楼差不多都填满了。
看着桌边的外国女人吃着高脚杯里的冰激凌,夏风朗裹了裹大衣,心说这大冷天的,心火得有多大,还吃这冰凉的玩意儿。
掏出怀表看看,下午一点三刻,时候还太早。夏风朗把三层楼转悠了一遍,就招呼着任千里走出茶楼,朝对面的“普庆园”走过去。
和修利牧师谈恋爱的人,让吴清闲和郑茂只用了一上午就给查访出来了。俩人一大清早就颠儿了,按着青年会会员花名册找到了几个常去的会员,又扫听到了跟修利牧师走得比较近的几个青年学生,才问出了谢尔斯口中那个“优秀的戏曲艺人”。
那几个学生都没见过女孩儿本人,只知道她名叫林允清。修利牧师只提过一次,好像是在文长澜先生的戏班子谋事,学成的时候不长,去年才上台表演。
文老板可是大角儿,所以吴清闲找到长庆楼大戏院交通科的熟人一扫听,根本没费劲儿,就得知了文长澜戏班“转轮子”的几处园子,星期六这天就跟“普庆园”了。
“能在北平城戏园子里头‘转轮子’的班子,可没有怂的,小班子根本没戏!”夏风朗和任千里过了马路边走边说。
任千里点点头说:“这‘普庆园’也不是一般的地儿,文老板应该在这儿有几年了。您知道吧,头儿。这处园子楼上楼下坐满了能有八百多人呐!刚开业那会儿,那可叫一大轰动。当时是沈华轩沈老板坐镇,戏码是《连环套》《盗御马》。最新鲜的是用真马上台,整个北平城里也寻不见这景儿啊!据说那匹马可是同仁堂药铺财东乐五爷送给沈老板的,浑身雪白毛管锃亮,找不见一根儿杂毛。马都训得熟儿熟儿的,到了台上,嘿!听见锣鼓家伙一点儿都不慌,那叫一威风。后来连着演了几十场,场场满座。老听戏的都说,那场面真跟当年刘赶三在宫里为西太后唱《探亲家》时候赶真驴上台一个劲头儿,甭提多棒啦!”
说着聊着俩人就到园子后身儿,直接找到了负责每天联络各位角儿,告知演出戏码的交通科。一进屋,俩人就看见铁炉旁边正坐着个年轻小伙子跟那儿烤火,头油抹的就跟掉到油缸里似的,亮晃晃的都能照见人,但长得却是胖乎乎的看着就那么喜庆。这位就是北平城里跟各位名角儿大都相熟的交通科姜逍久。
看清楚进来的人是夏风朗以后,姜逍久赶忙站起来招呼着:“哎呦喂,我说怎么今儿一大早晨的,就有好些喜鹊唱歌,原来是夏警长大驾光临。您怎么没让茶房知会一声儿,我好提前迎着您啊……”
“别价,咱们可没那么些个讲究。这不嘛,有个小事儿得问问兄弟你,也没打招呼,就急着赶过来了……”夏风朗也笑着说。
“哟,是嘛!那您说,兹要是我知道的,一准跟您说个明明白白。”
“那我就不客套了。其实,我就想扫听一个人!”夏风朗掏出烟,递给姜逍久一支。
“您说,想扫听谁?”
“林允清!跟着文长澜文老板吃饭的……”
让夏风朗和任千里失望的是,听见这个名字,姜逍久摇了摇头。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看了半天才说:“文老板手底下将近三十来口子人吃饭,您说的这位肯定不是角儿。不过,我可以帮您问问伺候文老板的跟包老贵,底下人都是什么名号,老贵门儿清。”
“那怎么找老贵?”夏风朗问。
姜逍久掏出怀表看看说:“文老板住家在大马神庙胡同,现在这功夫老爷子正歇晌儿呐,咱正好跑一趟,找老贵问问就成。”
“齐活,那咱们走着……”夏风朗赶忙起身,跟着姜逍久奔了大马神庙胡同。
俩地儿离得不算远,仨人没开车,迈开腿大踏步都走了一身透汗,一点儿没觉着冷。
姜逍久边走边跟夏风朗说着话,从话音儿里就听得出来,这位不愧是“普庆园”交通科的大拿,跟角儿们就是熟络。
“这文老板的吊嗓儿就特讲究。每次吊嗓儿,必吊《祭塔》的全部反二黄唱腔,《贺后骂店》的快三眼,《探母回令》的对口快板,还得加上《三堂会审》的流水。就这么着反复几遍,就跟唱了三出大戏是一样的。有一次文老板吊嗓儿时候,我跟远处听着来着,嘿!那叫一舒服,跟我一人儿包了场堂会似的,过瘾!”
“这老爷子现在也不怎么登台了吧?”夏风朗问。
“可不,年纪大了,带徒弟打理戏班子都牵扯精力。可有一样儿,老爷子那一身的好功夫可没扔下,棒着呐!……哟,贵爷,贵爷,您留步……”刚进胡同口儿,姜逍久老远就瞧见一人要走进一处宅院,正是跟包老贵。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刚好碰见您了,省着进门再惊扰着文老板……”别看老贵只是一跟包的,在这圈儿里地位可不低。人家可是伺候文老板的近人,说两句好话和递上两句不好听的,这效果差得那可是十万八千里了。所以,姜逍久对待他算得上是毕恭毕敬了。
“怎么茬儿?小子,今儿什么戏码儿前晌儿不是都过话儿了嘛?”老贵打着哈哈说。
“贵爷,不是戏码的事儿,这不嘛,这位我得跟您介绍一下……”姜逍久说着,就把夏风朗介绍给了老贵。
听了夏风郎的身份,老贵马上就恭敬了不少,低眉顺眼的问夏风朗有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