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仙为准备她的生辰动静不小,梁佩秋即便想装傻充愣,也防不住窑房里那么多张嘴窃窃私语和那么多眼睛眉飞色舞。
偶尔她一转身,就能听见八尺高大汉子捂嘴的偷笑声。
实在是,假装得有点过分。
白马从埠头经景德大街一路运回马厩后,整个窑房眼见着兴奋起来,一个个交头接耳没了干活的心思,直把她当成“睁眼瞎”。
梁佩秋再也坐不住,佯装生气训斥了两句,又草草吩咐下任务,趁着窑工们不备,偷偷跑了。
此时暮已四合,晚霞微醺,窑厂各处的工人正在交接班和用暮食,马厩位处偏僻,人迹罕至,她循着小道走过去,一路也没遇见几个人。
待看到一匹白马静静站立,警觉地望向自己,而一向会听声辨人的踏雪,今儿个异常安静,一双马眼不住往边上白马瞅着时,她的心忍不住砰砰起来。
好漂亮的马。
好没出息的踏雪!
她瞪了踏雪一眼,放缓脚步靠近白马,先是揪了把新鲜的草食喂她,尔后试探着摸了摸她脊背上光滑如丝绸的白色毛,见她性情温顺,格外黏人,不由软了心窝子,捧住她的脑袋一阵腻歪。
踏雪从旁看着,似乎感觉到地位动摇,略显不耐地喷了几鼻子躁气,前蹄高高抬起。
不等梁佩秋制止他,就见白马眼风一扫,踏雪不争气地放下了蹄子,一副乖顺听话怕老婆的小呆样,惹得梁佩秋哈哈大笑。
一时笑出了声,怕人听见,她忙又捂住嘴,左右张望。这不看还好,一看正对上不远处斜阳下,衔着一根青草笑看着她的人。
她顿时脸涨了个通红。
他什么时候来的?是不是看到了她亲昵白马的不值钱样儿?
短短功夫,她脸色几变,看得王云仙不住想笑,强忍着嘴角的抽动,一是怕她气恼了来捶自个儿,一则是怕把人气跑了,回头生辰日哄不好。
可话一出口,还是那个味儿,“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活像主人形,踏雪不愧是你的马,你俩真像!”
梁佩秋恼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你怎么在这?”
“我掐指一算,你应会听到风声来看马,故特地在此等你。”
“等我干什么?”
“当然是……”
王云仙拉长着尾音,一步三晃走到她身旁,左右打着转儿,那马尾巴草就顺着他的呼吸在梁佩秋脖颈间来来去去。
眼看她要急了,王云仙赶忙道:“还能是什么,当然是看你喜不喜欢。”
“我不喜欢。”
“哦。”王云仙扬眉,“那真是可惜了,这些日子我看踏雪没精打采的,就想给他找个伴儿,消遣消遣寂寞,既然你不喜欢,我还是送走好了,免得留在这儿碍你的眼,也平白惹了踏雪伤怀。”
梁佩秋明知这话有深意,前头有陷阱等着自己,还是禁不住往里跳。
“我一得空就带踏雪出城跑,他回回撒欢得找不着北,哪里会寂寞。”
“那你可就不懂了,这公马呀,也有公马的癖好,到了适当的年纪还有特别的需要。没有见过也就算了,这如今母马就在眼前,看得到却吃不到,可不就伤心了嘛!”
王云仙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摇头晃脑地叹气,“我丑话说在前头,若送走了母马,日后踏雪茶饭不思,你可不能怪我。”
“你……”梁佩秋张口结舌,“不怪你怪谁?谁让你好端端的诱惑它!”
“这怎能怪到我头上!难道我不诱惑它,踏雪就不要交配了吗!”
这话一出口,两人大眼瞪小眼,齐齐笑了。
踏雪终于呼出一大口热气,在主人们的笑声中仿佛得到什么鼓励,一步步朝着母马挨过去。
母马是个表面温顺实则性子骄纵的,扭过头去不肯理它,急得踏雪前后打转,就差生扑上去了。
王云仙摇摇头,暗骂一声踏雪没出息,又夸白马干得好,骄傲地翘起了嘴角。
没有一会儿,踏雪就用伟岸的身躯征服了白马,两马没羞没燥地亲亲嘴,梁佩秋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眼看踏雪要进行下一步攻城略地,她忙转头,抬步离去。
王云仙小跑着追上她,看她绷着小脸还强撑着不悦,故意问道:“怎么了?踏雪很快就有小马崽了,你不高兴吗?还是说,我送你的生辰礼,你不喜欢?”
他活像只花蝴蝶在身边飞来飞去,惹得人心头烦乱。
梁佩秋嘟哝:“我生辰还没到呢。”
“哦,那等你生辰那日,我再送件礼物。”
梁佩秋止住脚:“如今家里搭烧万寿瓷,处处需得用钱,你别太破费了。”
听她说“家里”,那么普通的字眼,她说来就格外动听,王云仙凑上前去:“这么担心家里的出项呀,那你说这话是出于什么立场?老头子的徒弟,还是我这个少东家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