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幾息之間,欒青詞已然有了決斷。
「雲寶玉光,九炁昭陽。」
「幽關開泰,雲入金門。」
「萬象玄明,封!」
隨著手訣變幻,一道玄妙陣紋自欒青詞雙手間浮現,正是靈封術。
原本欒青詞不必念咒,但此刻他心神大亂,神思恍惚,難以專心,便只得口念咒語,方才勉強施展出來,隨即毫不猶豫將那顆珠子封住,欒青詞伸手一招,珠子便入手。
可那聲音並未消失。
欒青詞一時有些茫然,他還當是這顆珠子作祟,可珠子輕而易舉被靈封術封印,那誘人入虛的聲音卻還在。
不對,不對,定然是有何處不對勁。
欒青詞搖了搖頭讓自己儘量清醒,可神志還是在漸漸模糊,恍惚間他瞧見四面八方忽然湧現許多渾身煞氣五官詭譎的靈體,自知境況不妙,於是狠狠一咬舌尖,剎那間口中便瀰漫起血腥味兒,而他也依靠痛意短暫地清醒過來。
這地下洞穴內充斥著冤魂,他們尖利地長嘯,不必多想也知從何而來,倉促間欒青詞只覺著這些東西像是被驅使,但也由不得他想太多,碧山暮頃刻出鞘,劍斬冤魂,幾團浮動做燈的火焰也瞬時爆發,如燎原大火。
冤魂們在甚至連慘叫都不曾發出,便消散在火中,可欒青詞也高興不起來,那讓人恍惚的聲音仍舊沒消失。
若在此地被奪去神志,必然會被這些冤魂撕成碎片,何況背後還有個不知名的推手,欒青詞已然不太清醒,只能維持著最後一絲清明,且站且退,於烈焰中恍惚瞧見一道身影,同樣是虛幻靈體,卻與其他的很不同,美艷昳麗的臉上,額頭卻有一猙獰血洞,神情森然詭譎。
下一瞬,欒青詞便墜入深潭,他也顧不得其他,只得依照記憶中的方向往回走。
哪怕此刻神志不太清醒,他也曉得必須要回到畫舫上去,玉奚生就在那——
玉奚生。
師尊。
意識迷離時,唯有這個名字刻入骨血一般清楚。
。
畫舫上,唯有玉奚生和謝庭蘭還清醒,連路松都被他敲暈了用靈氣束縛扔在一邊,這些人抵抗不住這虛境中的同化,紛紛失去理智,玉奚生原本也不打算管他們,既然上了畫舫那就各安天命,可這些人實在太過吵鬧,忍無可忍之下便將人盡數打暈了去。
但還剩了一個。
船艙內,孟鈺一頭鑽進了那裝滿金銀財寶的屋子裡,捧起珠寶痴迷狂熱。地將臉貼上去,口中呢喃著:「我的……都是我的,哈哈……我是孟家主,這些都是我的……」
始作俑者玉奚生視而不見,只站在畫舫邊上蹙眉張望著,忽然瞧見水面漣漪,結果上來的卻是滿身狼狽的趙玉竹。
謝庭蘭和玉奚生都是一怔。
玉奚生神色驟然沉下去:「小鸞呢?」
趙玉竹神情恍惚,根本答不上話,晃蕩著就想爬起來往船艙里去,玉奚生見狀臉色陰沉,毫不猶豫抬手打暈趙玉竹,任由她結結實實地摔下去,隨即便想要親自下水去。
趙玉竹回來了,路氏那倆人不知蹤影,玉奚生便曉得湖底恐怕是出了事,又或者……他們在湖底也還是會被這虛境影響。
「你在這兒等著。」玉奚生交代謝庭蘭一句後,毫不猶豫地下湖。
謝庭蘭站在畫舫上瞧著身後躺倒一片的人,眼神最後落在那上畫舫時與他們說話的女人身上,那女人站在那一動不動,甚至半天連臉上的笑都沒有絲毫變化。
看得瘮人。
謝庭蘭移開了眼神。
這座畫舫一直是這樣,瞧上去似乎熱鬧非凡,但久了便會發現,這些人始終在重複著自己的動作,喝酒的喝酒,奏樂的奏樂。
越真的東西,假起來才越嚇人。
湖底視物不清,玉奚生墜入湖底,便以靈氣的柔和光暈照明,沒走幾步,便瞧見不遠處踉踉蹌蹌的影子。
是他!
玉奚生快步上前,果真見欒青詞正站在那,他神情迷離,甚至停在原地不再往前走,直到玉奚生一把將之攬入懷,神情複雜。
……確實是中招了。
中招都不忘給自己加個避水咒。
水面漣漪圈圈,玉奚生抱著欒青詞嘩啦一聲破水而出,穩穩落在船板之上,玉奚生此刻也聽見了欒青詞所說的樂聲,說是樂聲,倒更像是極其空靈綿長的怪異聲音,似吟唱,似獸鳴。
但他絲毫沒有恍惚之意。
就如欒青詞所想,這聲音或許能誘出人心中之欲,再行操控,可玉奚生本身就是心魔,他自己便是欲,竟絲毫沒被影響到。
上畫舫後,欒青詞靠在玉奚生懷裡,清雅秀麗的眉間緊緊蹙起,像是仍在抵抗掙扎,但雙眸迷離,分明意識不清了。
「師尊!」謝庭蘭見兩人回來鬆了口氣,又猛地瞧見欒青詞神色不對,臉色一變,「師兄怎麼了?」
「與他們一樣。」玉奚生有些煩躁,卻又驀然一頓,眼神掃過了謝庭蘭。
謝庭蘭茫然不知所措。
玉奚生卻已經收回視線。
小鸞自己護體,結果也未能倖免,可謝庭蘭……現在還清醒著。
玉奚生心中陡然生出了些許猜測,一時間猶豫起來。
欒青詞竭力維繫的最後一絲清明也開始搖搖欲墜,他眼前恍惚混沌,最終又漸漸清晰,周遭皆無物,唯有那人風華無雙,獨立世間,霜雪不及他半分孤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