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雨歇忙拉住,“不可不可,这册子不是萧某所作,是各处的活法,我只是抄录而已,如要说救,是天下人在救天下人。如果林大当家的真有心,也请将册子向外传播。”
林挺忙拱手:“此等圣物,必不敢专私,定差人四处广传。”
他又道:“这菜、麸、蘑菇、鸟兽之术不可应急,但这槐、榆、毛皮之术,却能活我们眼下这一冬啊。”
三人听了都是由衷的高兴,又询问:“那挺到来春,大当家再做何打算?”
“现下我们就在劝劳力开梯田伐木材,到了来春,就种梯田而生。”林挺计算着说:“山中冷日多,灌溉又困难,较山下谷地粮食产量肯定少些,但没有赋税,或能接续青黄。唯一愁的……”
“愁何事?”
“没有种子。”
“那……”三人愁,确实犯难。如今吃不上饭的岁月里,种子变成了多少人的最后一碗粮。就说山下有人忍着没动种子,怕家里也是命一样的宝贝存着,这也是他们来年的活路啊。大当家的不会动了那个心思吧?
林挺感觉到了秦梵音看她的眼神有些许变化,便强挤了一点儿笑容:“秦姑娘,你放心,山寨就是饿死,也是天数,必不祸及农户,行抢劫之事。”秦梵音尴尬笑笑。来这西川,看了好多人抢着活命的惨剧,她怎么就不相信有人会舍身向善了呢?刚才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内心愧疚。
萧雨歇和扶风行几乎同时说:“种子的事情我来想想办法。”秦梵音惊奇的看着他们,能有什么办法,现在是粮空了,挪哪里的粮就是哪里死人的局面,还真有办法可想么?林挺也只是觉得他们心善宽慰,并不当真,说:“此番只能看老天了。”
她并没有细问,却问到刚才的一个不解:“林大当家的,您刚才提到的幼儿所是什么,怎么从未听闻过?”
林挺解释:“就是把各户的小孩收容起来,白天父母送来,晚上还回家去,白日寨子里出人看顾着,寨子的公粮供着口粮。一来,小孩子不至于频繁的饿死,二来,农户白天不需要留人在家,男女都可以出门开梯田,能活络出不少劳力。”
萧雨歇,听闻,一拍大腿:“这个法子好,愿记入《农事录》,不知道林大当家的意下如何?”
林挺笑说:“我一个粗人武夫想出这么个主意,也就是萧公子看得上,怎么能不愿意。只是这主意,当真不错么?”
萧雨歇:“岂止不错,而是甚好。不仅仅是儿童,就是西川的养老问题,也当这样解决,还有更多的农户家庭问题,富时可自己营生,但贫时当拢而公共解决之,方可解决劳力的后顾之忧,大促生产。”
林挺只是想了这个主意,但听萧雨歇讲解,也恍然明白其实自己就是这个思路,便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眼光狠辣。他举起酒来,说:“我林某,祝愿萧公子早日为官,步步高升,您这样的人做官,才是百姓的造化。”萧雨歇脸红了,不知是因酒,还是因言。
秦梵音想着幼儿所,又忆起了猫仔,她感叹:“如果猫仔在龙虎山,便也应该在幼儿所里吃饱穿暖吧。”
林挺问猫仔是谁,三人把来时见过的疫病村都讲给了林挺听。林挺面色黯然:“西川弃老遗少,人伦不再。我林某也知这情形,只是我龙虎山多是男青壮,尚不知是否见的到来春,难以关顾更多老幼。只盼来年有了春种,获了丰收,龙虎山有余力时,定当收容疫病村存者。”林挺好似在安慰自己,但是自己也不相信真的能有春种,能有丰收,放下的碗筷始终没有再拿起,他的背更驼了,烛光幽暗了下来,他好像一个束手无策的庞然大物。
秦梵音只是不自觉想起了猫仔,不是责怪,更没有希望林挺做什么,但是林挺却偏偏走了心,觉得疫病村不能救,自己是有失职的,秦梵音更加自责起来,她想宽慰眼前这个无助的男人,她腾起了“神心唤善”。林挺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身体暖和了起来,胃肠也不再拧巴,他慢慢抬起头,笑笑说:“无论如何,便和大伙,挺到最后一刻吧。”
“便是暂行存续,也是大善,只要活下去,就也许能见到转机。”
“转机?”林挺喃喃自问,刚亮起的眼眸又暗了:“即使活过明年秋天,但恐怕终于久不了。”
“为什么?”三人惊问。
“一二百人的山寨,官府或许可以不理不睬,但如今千人的寨子,比的上谷地里最大的村落了,而且人数还在不断上涨,终究是,躲不过被围剿的一个下场。”
三人默然了一会后,不怎么说话的扶风行开了口:“真到那时,林大当家的,你们就反了吧。和其他的寨子早日外联,到时咱们抵角互救。”
林挺的表情愁苦不堪。
三人谋划当下最紧要的春种事,愿离去,便与林大当家的别过。三人走出天际,林挺对着他们消失处躬身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