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阿婶。”
温禾安在原地站了一会,见结界中一时半会没有结束的趋势,料想等陆屿然包扎好伤口,必然是个无眠夜。
外岛的事太诡异了,他们需要重新理一遍思绪。
借着这段时间,她回了自己的院子。
出去前用过的铜镜就摆在四方桌上,温禾安点燃烛火,揭下蝉兽的皮放在一边。
她肌肤柔滑洁白,似晶莹美玉,骨相也无可挑剔,唯独能挑出的瑕疵只是那道树枝舒展般的交叉印记。随着方才的骤烈灼热感被陆屿然的血阴差阳错压下去,此时再看,这印记比之前淡了一圈,不凑近细看都不太能看得出。
是要消散的前兆。
每回这毒发作,印记都会保留五六日消散,这次不知是不是跟修为被封有关,印记停留的时间已超过了这个时间,却迟迟不见消散迹象。温禾安昨日还在不安发愁。
她在妆奁盒前定住,捏紧了铜镜,一颗心罕见不平静地砰砰跳起来,眼里神彩渐明,一个念头抑制不住地升起来。
如果陆屿然的血真能解毒。
那是不是……这次消散,就是彻底消散了。
哪怕并不是会提前将所有事情往好处想的性格,温禾安也仍忍不住屏住呼吸,片刻后,迫使自己实际一点。
正如杜鹃连里和雪盏挨过去后,又出了个妖化,她没法断定自己体内究竟有多少种要命的东西。
只是好在,只要是毒,现在她都已经知道了最为有效的解毒方法。
那种悬心吊胆,日日睁眼就担心明日会死在毒发症状中的焦躁,终于暂缓,她得以有一段喘息的时间。
心头重石落地的同时,温禾安又在脑子里将方才的情形细细过了一遍,眉头皱起来,很快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仅是方才的程度,对他们这样的修士来说连伤都算不上,为何能让天悬家的公子与最为鼎鼎有名的巫医如临大敌,紧张得不行?包扎伤口不是什么大事,为何还要丢个结界?
还有一个细节,温禾安看得分明——陆屿然自伤断傀线后,用白绸裹覆,其上施了层灵力,九境术法产生的灵力可以在片刻间促使断肢再生,残骨续接,可直到回来,陆屿然伤口仍有血往外淌。
由此可以窥出,对他而言,流血绝非小事,可能面临血流不止,或是其他难以预测的危险。
不是可以随意寄予,无偿回报的东西。
偏偏,她日后可能随时因为这个有求于他。
温禾安不是不会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相反,很多时候她得心应手,但这种让自己处于完全劣势,从前纠缠不清,现在有恩未偿,日后还要相求的情况,她长这样大,也是头一次遇见。
一时之间,凝神静思,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
没等她想出个具体的章程,商淮就在四方镜上给她发了消息:二少主,你已经回屋了吗?
温禾安手指点住四方镜:我现在下去。
扣住四方镜
,她将妆面上花的地方都擦了重新描,将散落的发丝也拨回耳边,这才打开房门,一路下楼,推开栅栏,朝陆屿然的小楼走去。
罗青山才给陆屿然上了药粉,脸色已经不是凝重二字可以形容。他当然知道这位的脾性和行事作风,一惯毫不顾忌,最爱剑走偏锋,他不以为然的事,你再如何说都无济于事,他不会给你丁点回应。
其实他不太敢在陆屿然跟前说话。
可事关帝嗣的血液,他不得不再次提醒:“公子,距离除夕还没过去多久,您不能再流血了。篓榆粉一月内只能用三次,三次之后见效很慢,若是血流不止,就太麻烦了。”
陆屿然瞥了窗外一眼,这次好像真当回事了,慢悠悠地应:“听见了。”
罗青山心中长吁短叹,识趣地闭了嘴。
至于商淮,他在搬椅子,将五张太师椅围成半个扇形,彼此距离都挨得很近。
等架好椅子,他又转身去拿了几碟瓜子花生,牛乳糖,还有各类肉脯,果仁,杏干,葡萄干,烤过的银杏仁等摆着,齐齐整整码在画仙按他的要求画出来的长几上,乍一看,有种迟来的春节气息。
温禾安进来时,商淮正看着最边上一张椅子思索,觉得陆屿然肯定接受不了这种距离,于是唰的伸手,生生抽出一长段距离,她脚步在原地停住,看着眼前的阵仗,有些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
“是有怎样的活动吗?”她问。
商淮朝她摆手,满意地看着自己摆弄出来的成果:“倒不是,这样好看。这样的椅子规整摆成两排,我老有种听长老院训话的感觉,如坐针毡,瘆得慌。这样边吃边谈,说话时还能看见对方表情,好得很。”
温禾安从善如流地颔首,尊重这位天悬家时时刻刻拥有无数自我想法的小公子的意见。
罗青山不算纯粹的只听命于陆屿然的人,更何况他是巫医,对动脑子这块并不擅长,于是自动回避,提着药箱回了自己的房间。
屋里剩下温禾安,陆屿然,商淮,幕一和宿澄,后面两人是天纵队的正副指挥使,他们只听陆屿然调遣。
陆屿然先选了被商淮远远拉开距离的那张椅子,幕一和宿澄不敢坐近,面不改色选了另一边的两个,商淮扎占了中间,温禾安自然而然坐到了陆屿然身边。
“今日的事。”
开始正事之前,商淮敛去玩笑神色,难得正经靠谱起来,他压低声音对温禾安说:“和二少主的身世一样,在巫山属于绝密,世间知晓此事者不过十指之数,现在坐着的就占了一半,万望二少主保密。”
温禾安点头,眼睛弯起来,给自己做了个封口的动作,道:“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短暂一番热闹之后,气氛凝滞下来,温禾安问陆屿然:“外岛这次发生的变故,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这出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戏码同样出乎陆屿然的意料,他从前坚定不移,认为这烂透了的塘沽计划仅争对他与巫山,可山里的村民们和这没有半分关系,仍被
这张处心积虑的网拢进了正中,生死不明。
陆屿然朝画仙要了纸笔来,因为商议对象是一点就通,曾经十分默契的温禾安,而不是问题一个比一个多,到头来仍是一问三不知的商淮,他来了点兴致,点墨执笔,寥寥几笔将归墟附近三城的地图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