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下一驚,推開絞面的人,提裙迎出去,尾音都在打顫:「王爺這是傷到了哪?」
「不是我的血,我沒事兒。」裴瞬望見她婚服披身,面上恢復幾分神采,抬手輕觸了觸她的臉,耐下性子解釋:「出了些事,等不到明兒大婚了,真是可惜,明日是我命人卜了三遍,才算出的好日子。」
姜漣握住他的手,惶惶然問道:「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敗了。」他的聲音粗澀沉悶,並沒有打算瞞她,「今夜原本是打算去除掉小皇帝的,沒承想家賊難防,敗在自己的心腹手中,不過不要緊,小皇帝身受重傷,誰知道還能活到幾時。」
他心有不甘,涼涼一笑,「他雖取勝,但眼下宮裡已經亂作一團,即使活著也未必能坐穩江山,咱們即刻便前往懸北關,待找到裴良再做打算。」
他向來不會認輸,只知道老天既留他性命,便是給他再來一回的機會。
他說出謀反大事,她卻只把那句「皇帝重傷」聽進去,無意識地跌坐在地,敷了粉的臉愈發蒼白,整顆心被狠狠揪住高懸起來。
他以為她是為如今處境害怕,伸手扶住她,溫聲安撫:「別怕,還不到山窮水盡的時候。」
她木然地點頭,尚未意識到皇帝的性命,在這一刻竟比自己更為重要,根本未來得及多加思考,便開口問道:「皇上……皇上真的會死嗎?」
他略遲疑了下,滿含溫情的雙眸剎那間變得陰冷,是在喉間強擠出幾句話:「我不知道他會不會死,但是我提劍自他後心處刺下去的時候,的確抱著要取他性命的決心,我身上沾了這樣多的血,全都是他的。」
他沒有告訴她,皇帝是在打探她過去兩載多的種種時,對他毫不設防,這才給了他一擊必中的機會。
她碰到的血跡,嗅到的血腥,都來自於皇帝,這樣的認知叫姜漣不禁戰慄起來,身上冷汗淋漓,倉皇失措地要躲開他。
他卻不許,抓緊她的手腕將她進一步納入自己懷中,幾乎是咬牙切齒,「誰要造反與你無關,誰要當皇帝也與你無關,你只關心江憫玉是嗎?」
眾目睽睽,她不欲惹怒他,一味地垂下眼帘、屏住呼吸,盡力逃避著鮮血和它的味道。
「姜漣。」他抬聲叫她,維持著狂風暴雨前最後的耐心。
「王爺。」承安朝外看了看守在外頭的人,唯恐出現差池,忙俯身叫住他,提醒道:「王爺,咱們當務之急是要先接上姑娘離開京城,旁的等離開再說。」
裴瞬卻道不急,攬住她腰肢的手緊緊攥成拳,氣涌如山,眼角眉梢都被霜雪裝點,恨聲道:「好不容易準備好的大婚,別因為這些事耽擱了。」
眾人還不理解他的意思,他已經囑咐承安去拿酒,轉頭又叫林同裳,「勞煩表姐,今兒要讓你抱屈當一回儐相。」
林同裳鬧不清如今境況,她原以為兩人成婚是彼此心意相通,沒承想還能牽扯到當今皇上,再轉眼看不發一言的姜漣,心中不忍。
裴瞬不等她同意,待承安取來酒,毫不猶豫地用力將姜漣貫倒在地。
她膝下是青石板路,經這一摔,簪好的發亂得不成樣子,還未好利索的雙膝再次遭受重創,鑽心的疼從皮肉傳到骨頭,簡直是痛不欲生。
眾人有意伸手去扶,卻在裴瞬的逼視中噤若寒蟬。
他看她因為疼痛蹙額,心中也有抽痛,但那點子疼壓不住怒火,仍漠然望著她,做出高高在上的姿態,「你我皆沒有雙親,拜過天地、拜過彼此,再飲下合卺酒,就算是禮成了,不管到什麼時候,你都是我王府的人。」
夜太深了,多少燈籠都撐不起光亮,姜漣緩了半晌,腦中閃過無數念頭,搖擺不定的心,竟在此刻有了定數。
她仰起頭露出慘白的臉,剪水般的清眸在晦暗中徹底褪色,雙唇微張,想要說些什麼,到底是沒有說出來,最後只是沖他慘澹一笑。
裴瞬看得心驚,當下悵然若失,可走到這一步,若是就此放過她,只怕死都不會甘心,索性一條道走到黑,招手命承安扶他跪倒在地。
他清了清嗓子,高聲喊「一拜天地」,也不顧她是否情願,手按在她的後頸處,強迫她同他一起朝前叩拜。
她意圖掙脫,但在他的力道下丁點兒反抗不得,身子不得不軟下來,像是提線木偶般任他擺弄。
他手上動作沒有放鬆絲毫,側身與她相對,再次高喊「夫妻對拜」,待兩人的頭垂下去,額頭輕碰在一起,他才放開了她。
這還不算完,他接過一杯承安拿來的酒,與她手臂環著手臂,率先飲下後,又接過另一杯,原本環住她手臂的手轉而捏住她的下頜,另一手抓住她握著酒盞的手,不容分說地灌到她嘴中。
她被嗆得直喘,整張臉也被憋得通紅,再垂望向他時,眼底居然是遺憾,既覺得自己可憐,也覺得他可憐,怎麼就到了如今境地?
早知如此,當初真該死在城邊的荒野處,總好過今日百般糾纏,從前對他有過的情意,到此時都磋磨盡了,將近三載的時光,到最後竟什麼都沒剩下。
她徐徐呼出口氣兒,眼淚順著面頰流下來,哽咽的聲音留給他最後的柔情,「王爺,對不住,你當年真不該救我。」
他五內焚燒過無數遍,只覺得經受不住,沒有應對的法子,只能掩耳盜鈴地避讓她的目光,依然沒有放過她的意思,試圖讓她將整杯酒飲盡,斷斷續續道:「咱們的喜酒……可不能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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