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麼會。」姜漣慌忙收回手,為自己的失態解釋:「不過是瞧著年紀尚小,沒想到竟如此大膽,敢行刺殺之事。」
梁進隨之嘆氣,「大約是年幼無知,受人鼓動所為,聽說有幾個還是清州人士,從那樣遠的地方過來……」
說話間,門外有腳步聲漸近,其中夾雜著車輪滾動聲。
第3章
姜漣聞聲回過神來,最後看那畫卷一眼,提裙朝上行禮,「應是我們王爺回來了,奴婢不敢再守在跟前驚擾皇上,就先行退下了。」
她說話的時候頭垂得極低,叫人看不見面容,頭頂稠密的發被陰沉的光照耀著,映下一圈黛色。
皇帝偏頭看著那朦朦的光圈,想要說些什麼,到底是沒有說出口,只是輕「嗯」了一聲。等她再抬起頭,他的目光早已經調轉到別處。
姜漣緩緩退出書房,在窗下碰見回來的裴瞬,她停住腳步,輕輕柔柔地叫了聲「王爺」。
裴瞬恍若未聞,頭都不曾抬,推著輪椅的下人也不敢停下,匆匆與她擦身而過。
她面色不改,強撐著笑臉,目送他進了書房。
裴瞬一進門,就經人攙著跪到地上叩拜。
皇帝顧及他的腿,忙叫他不必跪。
裴瞬卻道不敢,恭恭敬敬的跪拜,因著腿腳不便,這一通動作顯得格外吃力,完全受人擺弄的雙腿,活像線提的木偶。
皇帝有些看不下去,下座親自去扶,語氣難免著急:「朕早就說過,那些虛禮都是叫旁人看的,咱們私下一處時,無需這些。」
裴瞬順著他的力道起來,正色直言:「多謝皇上體恤,但君臣有序,臣不敢壞了規矩。」
他從不在行禮這樣的小事上懶怠,因為有權力傍身,即使跪著也能叫他高高在上,他樂意全了皇帝的面子。
「規矩都是人定的。」皇帝抿唇笑著,滿臉的真摯,似乎真不在意什麼君臣高下。
裴瞬招手讓侍候的人退下,又不動聲色的詢問:「皇上去看禮部尚書行刑了?」
「去瞧了一眼。」皇帝坐回座上微微嘆氣:「細數他做的那些事,也算是死有餘辜,但今兒看著他那些家眷,平白無故受他牽連,倒覺得可憐。」
他的聲音溫弱,帶著悲天憫人的意味。
可皇位上不需要坐著一尊菩薩,裴瞬無聲的哼笑,聲音愈發冷漠:「皇上心善,可那些家眷既受用了他的益處,自然也得挨下禍端,算不上可憐。現下當務之急,是要有人填了禮部尚書的缺,皇上心中可有合意的人選了?」
皇帝頓了頓,仔細思索了一番,不知道是不是覺得為難,他有些懨懨的皺起眉頭,只道:「此事……還是交由你定奪。」
裴瞬心中早有主意,只等這句肯,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他並不推辭,拱手應是:「朝中能用的人不過那幾個,待擇定人選,還是交由皇上過目。」
他這話是想叫皇帝放心,既由他定奪,那能送到皇帝跟前的,自然也是他願意叫皇帝看見的。
皇帝點點頭,似乎不欲再多說,轉而又問:「捉拿刺客一事如何了?」
裴瞬如實回稟:「跑掉的那幾個,還是沒找到。」
皇帝面露不解:「南北城門已關,其它城門也有門兵拿著畫像把守,想來應該是跑不出去的,怎麼會還抓不到人?」
「是,怕只怕城內有人接應。」
京城雖大,但真要費盡心思找幾個人,並不算困難,可他命人在各處搜了數日,竟未挖出絲毫蹤跡,不得不叫他懷疑,是有人故意隱藏。
「若是如此,可要仔細查探。」皇帝偏頭看向他,想了想又道:「明日朕從宮裡支人給你,往深了查,瞧瞧是不是真有人如此大膽。」
話罷,也不給他拒絕的機會,起身攏了攏大氅就要離開。
裴瞬出言挽留,又說要親自護送。
皇帝皆道不必,只讓他送至門前,又坐上來時的馬車回宮去了。
車輪碾壓積雪的「咯吱咯吱」聲漸行漸遠,長街上只留下幾道車轍印。
裴瞬微微回頭,叮囑側立一旁的承安:「捉拿刺客一事,皇上想查只管讓他查,只一點得記牢了,本王知道的可不能比皇上少。」
該他料理的事兒,皇帝偏要橫插一腳他阻攔不了,可無論如此,最後不能叫皇帝左右。
承安明白他的意思,忙俯應是。
。
姜漣從書房出來,一直候在前院的檐下,外頭寒風刺骨,她躲在避風的長廊盡頭,身上依舊凍得沒有一塊兒溫熱地方。
從腳底竄上來的冷意慢慢往上爬,連帶著腦袋都是昏昏沉沉的,僅存的丁點兒清明,是在想書房裡看到的那幅刺客畫像。
自清州而來的人,六七分相熟的臉,熟悉的臥鹿項飾,以及畫上人牽扯到的事情,樣樣都讓她又驚又懼,平日裡壓制著的鬱結之氣,這會兒開始不斷往上翻湧,她下意識的抬手按在胸口處。
「姑娘,是不是冷得難受?」銀月瞧見她的動作,忙催促她進屋去,「姑娘先進去,奴婢在這兒替姑娘候著王爺。」
姜漣搖搖頭,只道:「再等等吧。」
「這外頭可太冷了。」銀月嘴上嘀咕著,將雙手放到自己後頸捂熱,又不停地搓了搓,才伸手輕覆在她面上。
不知道是不是臉凍的太涼,溫熱的掌心落到面上,竟有些滾燙,姜漣垂看著銀月發紅的手背,只覺雙眼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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