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摸了摸前額,拿不定主意,「久不在京中,突然說起來倒不知去哪裡好。」
裴瞬想了想說:「近些便是鳴山、屏山,再遠些的菩明山、靜山也是不錯的,皇上只管擇好了地方,臣自然為皇上安置妥當。」
皇帝點點頭,又思索片刻才道:「那便屏山吧,朕記得曾跟父皇去過,那回父皇不知怎麼抓到只隱鼠,朕還帶回宮裡養了好一陣子,可惜後來沒活下來。」
他面露遺憾,但更多的是對幼時歲月的眷念,那時候他母親正值盛寵,連帶著他都得到了父皇最多的慈愛,不管什麼東西,但凡他開口,便都是他的,只是這特別的寵愛沒有維持太久,便隨著那隻隱鼠一塊消失了。
太后不欲提起先帝,聞言只是輕輕一笑,附和著說幾句屏山的美景,便推說自己有些勞累。
裴瞬始終不動聲色,抬手撐著她起來,等到她進了後殿,又轉而道:「皇上坐了半日,也該去歇息了,臣這就著人去準備著,皇上過兩日便能擺駕屏山。」
守在一旁的侍女聞言要來扶皇帝,皇帝掃到她手指上的蔻丹,下意識的動作微退,抬眉示意梁進將人安置妥當,才獨自起身往外走,臨行又不忘叮囑:「也不必弄太大的陣仗,能盡興即可。」
裴瞬斂眉垂應「是」,隨後也出了壽寧宮。
他有皇帝的特令,出了皇門即可乘坐車輦,夾道逼仄漫長,車輦之外只余短短一段,一時又難以看到盡頭。
車外的承安這會兒才有機會同他說話,忙道:「王爺,屬下記得姜姑娘過幾日去祭拜,是不是也在屏山?」
裴瞬這才想起姜漣父母的衣冠冢就立在屏山,再想想前兩日一時興起讓她挨了苦頭,合該稍作補償。他掀起帷裳,淡聲囑咐:「叫人回去傳個話,讓她提前收拾了,到時與我一同去屏山。」
第5章
風雪肆虐,院內的積雪掃的不及落的快,最後索性不去管了,任由各處被鋪天蓋地的細雪蒙住,成了粉妝玉砌的亭台樓閣。
姜漣在裴瞬那兒又撲了空,連人都不曾見過,更不必再說打探消息,本已惶惶數日,這會兒更是片刻也坐不住,索性直接原路折回。
銀月被支去取用度,她獨自迎著雪一路往回走,頭頂的傘遮不住刮進來的雪,仍在她的斗篷上落了薄薄一層,等走到自己的院子,錦鞋更是已經被積雪潤濕了大半。
被派來傳話的承樂已經等在門口,瞧見她後忙行禮道:「姜姑娘回來了,小的來給您傳王爺的話。」
姜漣在他身上看到探風的機會,忙迎他進去,又問:「王爺那兒有什麼命令?」
「可算不得命令。」承樂擺了擺手,樂呵呵道:「我們王爺後日要隨皇上去屏山狩獵,他念著您過幾日要到那兒祭拜,說正好捎上您一道,特意讓小的先回來一趟告訴您,讓您提前收拾著呢。」
「是,王爺有心。」姜漣稍頓,想起前些日子剛同他提起過要去祭拜一事,近來心神不寧,自己倒差點忘了,可眼下正有愁事,這年年最為重要的祭拜也得暫時擱置。
她斂了斂神,親手倒了杯熱茶遞到承樂手中,試探性的詢問:「上回刺殺王爺的刺客怎麼樣了?這回王爺再出門,斷斷可不能再出現那樣的狀況。」
「是,姜姑娘不必擔心。」承樂捧著那盞熱茶,對她並不設防,次次咧咧的將查出的線索和盤托出:「已經查到那些刺客的來路了,也備好了應對之策,只等著他們自投羅網。」
姜漣心裡發慌,忍不住又問:「不知等那些人都被抓住了,將會如何處置?」
刺殺朝中重臣,豈能輕易了結,承樂輕哼一聲,「牢中那麼多大刑正候著呢,若能落得個痛快,也算是他們走運。」
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已經斷定了那些人的結果,只怕是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姜漣聽得膽寒,面上卻又不得不露出還算得體的笑容,不漏聲色的說道:「前兩日二老爺不是還來過府里一趟,想要替他兒子說情,那他兒子如今回去了嗎?」
承樂說回去了,「二老爺去牢里逼著他兒子招完供,王爺就讓他把人帶回去了,不過可惜,他兒子回去後夜裡就吊了根繩子自盡了,聽說是清醒之後發現自己雙腳落下殘疾,一時想不開……」
他在牢里時還罵過他們王爺是個殘廢,轉眼的功夫,自己也成個廢人。
「竟是這樣。」姜漣喃喃著愣了好半晌,手指無意識地狠狠攥緊,半寸長的指甲直嵌入肉里,才勉強讓自己沒有抖成篩子,她不知該說些什麼,擺擺手讓他先回去。
她由此幾乎能想像出她弟弟的下場,一時茫然無措,有些無力地彎下身子,後背抵在樑柱上,才不致癱坐在地。
外頭風雪更急,她抬頭看著,陡然生出束手無策的絕望來,不由又想起她弟弟被送走的那日,自己哭得呼天搶地也沒能留下他,心裡止不住的抽痛,怕失去這世上唯留的至親。
她已經認定裴瞬對同堂兄弟尚且如此狠毒,更不會對自己的弟弟心軟,如今能求的好像只剩下皇帝,她不知他是否還顧念著當初與她父親的師生之恩,以及他們幼時的那點兒情誼,可生死攸關,再不能被動等待,只能主動求得一線生機。
想來也是天意如此,叫她走投無路之下,又碰到能與皇帝見面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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