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主意正合心意,裴瞬呵了呵腰,「皇上既拿定主意,那臣就按皇上的意思去辦,必然不叫您憂心。」
皇帝點點頭,擺手示意他即刻去辦,因為這突如其來的事端,他適才的興頭被壓下幾分,直到裴瞬走遠仍停滯在原地。
在他即位之前,便知朝堂混亂不堪,若非這份混亂,他一個早被貶到封地的皇子當不上皇帝,在爭奪皇位前,他還在想只要目的達成,這千瘡百孔的朝堂如何都與他無關,可真坐到這個位置,才發現根本無法徹底抽離,他對現狀深惡痛絕,數次生出想要轉圜如今局面的念頭。
「皇上。」梁進暗暗打量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喚他。
皇帝偏頭看了看梁進,率先注意到他背著的那把燕尾弓,不知冒出了什麼念頭,他毫不遲疑地伸手接到自己手中,又取來根箭簇搭在弦上。
燕尾被他端的筆直,彎弓如月,箭尖直指他的目光所在之處。
他屏氣凝神,沉聲道:「你說,若是這一箭射下去會怎麼樣?」
梁進順著他的眼神望過去,依稀能看到漸行漸遠的人影,驚慌開口:「皇上三思啊。」
皇帝恣意而笑,又緩緩收回手中的弓箭,「怕什麼?我們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話罷,他揚鞭快行,直衝出亭台樓閣。
外頭是綿延不絕的山脈,冬日裡沒有茂林修竹的遮掩,且馬上看得更遠,更能體會屏山的遼闊,從荒蕪的山腳,一步步踏進重巒疊嶂之中,是別樣的味。
第13章(增修)
山中朔風冷峭,吹過山壁又折返回來,發出嗚嗚幽咽,其間夾雜著馬蹄噠踏聲,在萬籟俱寂之中分外突兀。
積雪尚未化盡,上頭雜亂的腳印無意之間展露出鳥獸的蹤跡,皇帝放低韁繩,座下烈馬漸漸慢下來,隨他的指引順著腳印前行。
身後跟著的侍從四散開,只留幾個親信跟在左右,離開的人並非是為尋找獵物,而是去尋易射的好地方。
所謂的行獵也有門道兒,底下人為了哄主子開心,早已經命人藏在林中,等侍從們找到地方,與他們裡應外合,把早已抓住的獵物放出來,特意撞到皇帝跟前,只等著皇帝第一個拔得頭籌,若是射不中也不要緊,自有人射中後換上皇帝所用的箭,照樣呈到皇帝跟前。
行至略微空曠之地,不知是誰高聲吆喝了一句「右側,快射右側」。眾人皆勒韁調轉方向,不顧地面泥滑,揮鞭往右奮力追趕。
馬蹄濺起飛雪,在蕭森的林木間呼嘯而過,能跟在皇帝身邊的都是人精,雖然嘴中不停叫嚷,卻沒有一個搶先,紛紛為皇帝讓出最好的位置。
片刻之後,只見有野獸隨著皇帝的箭簇射出應聲倒地,烈馬也揚蹄發出嘶吼。
「皇上英武。」有人高聲讚嘆,眾人隨聲附和,下馬撿來獵物,興沖沖捧到皇帝跟前,「主子,是只野兔。」
因獵物過小,難免叫人失望,皇帝輕飄飄瞧過一眼,只道「繼續」。
眼見他不大高興,眾人也不敢起鬨,老老實實地跟在後頭,琢磨該怎麼討皇帝歡心,這樣貼身侍候的機會不多,能抓住便是握緊了自己的前途。
皇帝興致缺缺的往前走,不知走到什麼地方,又突然停了下來,等待許久也不曾挪步。
眾人不解,又不敢驚擾,暗暗對著梁進打眼風,詢問其中因由,梁進搖著頭擠眉弄眼,示意稍候片刻。
馬上的皇帝脊背挺得筆直,衣上描金的四合如意雲紋舒展開,經天光照耀後渡上一層赤金,他遠遠眺望,隔著稀疏的枯乾,能看到遠處的墓碣。
這是他第一回來這兒,其實不大確定具體的位置,更不敢確定眼前就是老師的墓碣,只是憑著記憶以及那些莫須有的指引。
現在不是該來祭拜的時候,原來只是打算遙遙看上一眼,可極力馳目之下,偏偏又瞧見預料之外的身影,隱隱約約、風姿綽約。
僅僅那一眼,便能叫人破釜沉舟。
皇帝輕收手中韁繩,緩緩回過身來,還是一貫的溫和模樣,和聲道:「第一箭僅射中只野兔,不知後頭還有沒有獵得猛獸的機會。」
「這才剛上山,後頭機會多著呢,主子且不必顧及屬下們,獵多少都能給您帶回去。」
「誒,莫要邀功,等回去受累的可是座下的馬,同你有什麼關係?」
「我……我到時候可要給主子的獵物讓位呢。」
眾人一唱一和的玩鬧,皇帝隨之囅然而笑,揚著馬鞭縱意狂奔起來。
不過一個下坡的功夫,驚變突生。
皇帝座下的烈馬不知怎麼的,突然長嘯一聲,前蹄高高抬起,等落下之後猛地向前衝出去。
山路崎嶇不平,烈馬難以維持平穩,愈發慌不擇路,幾欲將皇帝自馬背上甩下。
「勒緊韁繩,皇上,韁繩……」所有人都驚恐不已,紛紛縱馬上前想要攔下,可受了驚的烈馬難以控制,又怕貿然行動反而弄巧成拙,無人敢沖在前頭。
最為冷靜地反倒是皇帝,他的手指還停留在烈馬的項部,在不斷地顛簸中,仍留著幾分心力,思考應該什麼時候摔下馬。
微微上揚的眼角不再有笑意,刻意藏起的鋒芒在此時徹底顯露,連那雙澄澈的眸子都變成了深潭,看不出丁點兒漣漪。
何時墜馬都有危險,但那點風險遠遠抵不過他以後的收效,於是毫不遲疑的捏緊指尖,將扎在烈馬項部的銀針猛地再拔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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