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冠冕堂皇,若只是為消除嫌隙,根本不該有將屍抬到他們跟前的舉動,不過是為他的怪罪尋個由頭罷了。
太后強顏歡笑,語氣中顯露不滿:「不過一個賤婢,別說是因為犯錯被處置了,就算沒有過錯,你將人處置了,本宮也不會多說一句,又談何因此生出嫌隙?況且她如此大膽,將那點見不得人的手段用到你身上,本宮還覺得讓她痛快而去,倒是便宜了她。」
「姑母何必在天師跟前說這些。」裴瞬暗窺皇帝臉色,腹誹他有羽翼漸滿之勢,光明正大在他們姑侄面前下軟釘子,心中不悅,連帶著面上都寒氣倍增,毫不掩飾請辭離開,「皇上又要到祈福的時辰了吧,咱們也莫要打擾,儘快走吧。」
話音落下,也不等兩人回應,便自顧自地要叫承安推他往外走。
太后不致就此與皇帝翻臉,盡力周全兩人關係,抬聲叫裴瞬:「莫要壞了君臣之禮。」
裴瞬並未回頭,背對著他們抬起手臂拱手行禮,不發一言。
這是他第一回在明面上對皇帝不敬,既是試探,也是警醒,太后還欲斥責,卻被皇帝攔住。
他照舊是溫和模樣,眼角眉梢都噙著波瀾不興的笑,「母后隨攝政王回去吧,今日之事已經說開,便算不得什麼事了。」
太后欲言又止,輕罵了聲「實在放肆」,伸手搭上楊宜的小臂,磋著步子往外去了。
皇帝仍在笑,平日裡刻意斂起的鋒芒流露出來,將他的病氣兒完全掩住,整個人都像利刃般鋒利起來,且等著吧,看最後鹿死誰手。
太后直過了長街才追上裴瞬,屏退了左右,開口便是訓斥:「你一向恭敬,今兒這是怎麼了?狠下心要同皇帝鬧翻了?你嘴上一時痛快不要緊,別真激得他生出旁的心思來,若他要同咱們作對,這前朝後宮如何順利握在手中?」
「姑母當他現下沒有旁的心思嗎?」裴瞬哼笑,「只怕咱們從前是低瞧他了,當他感念咱們一手將他推上皇位,又沒有倚仗不敢造次,現下看來,別是誤把豺狼當羔羊吧。」
今日敢下軟釘子,明日便敢擺出硬釘子來,想來近日太讓他如意,他便忘了是誰將他自平州那窮鄉僻壤中提上來的。
本就事事不順,這會兒還要擠出功夫來應對他,裴瞬極為不滿,沉思須臾後說道:「皇上身子不好,又漸漸生出不順之心,依我看,擎早做好準備,擇下一位吧。」
「下一位?這話說得倒是容易。」太后並不認可他的話,「若有更合適的,當初也不會選中皇帝,遠在五幽的四皇子倒也曾考慮過,可他還有母親,外祖家的官職說小也不小,既有可依賴之人,只怕更不會與咱們同心。」
她咬了咬唇,雙手落在他的輪椅椅背上,湊到他跟前壓低了聲音,「要我說,最百無一漏的法子便是你直接坐上皇位,哪還有這麼多的麻煩事兒。」
他們剛開始謀事時,她就提出過這萬無一失的法子,可他如何也不肯應下,直到今日,裴瞬依舊沒有絲毫猶豫,一口回絕:「什麼都可以,唯有此事,我不能。」
太后有種朽木難雕的懊惱,恨聲道:「虎毒尚不食子,你母親都……你何必再守著對她的許諾,誓不叫這天下改名換姓,況且你如今攝政,皇帝不過是個虛位,這又算什麼?」
「天下依然還是江家的天下。」裴瞬言辭激烈,扶在輪椅上的手青筋立現,連帶著整張臉都變得漲紅,好半晌才緩和過來,沉聲道:「姑母,你不必再說了。」
他不肯再聽,也解釋不清自己的種種作為,明明把持朝政,扶持自己的棋子是因為恨透了江家,可又偏偏不肯容忍江山易姓。
太后知曉他的苦處,到底是有著姑侄這層血親,不願叫他為難,她長呼出一口氣,叫來承安囑咐:「送你們王爺回府吧,外頭天冷,給他備些參附湯。」
承安垂應是,這才隨他出了宮。
裴瞬悵然若失,轉過身去往興和殿回望,說不清在尋找什麼,坐在轎中再冷靜下來,才忽覺今日的怒火莫名的很,不知由何生出。
幸而他已經能控制地極好,等到了王府已經一如往常,正趕上捉拿刺客的侍從回來復命,隔了將近一月,終於帶回了好消息。
逃脫的兩個一生一死,聽說是逃命途中生出隔閡,一個殺掉了另外一個,自己也受了重傷,無奈在藏身之地留下屍便要逃走尋醫,匆忙之下反而暴露了行蹤。
裴瞬覺得可惜,特意命底下人無論用什麼法子,都得將人醫治好,任由他直接死,如何對得起他們對自己的不擇手段的辱罵?
第28章
宮中祈福雖然只是正午到酉正,但其餘時間不允走動,只能呆在住處,相當於整日都被關在殿中。
四人居一室,在偌大的屋內還算寬敞,與姜漣同住的三個都是宮裡侍女,自前夜碰面相互說過名字之後,誰也沒有再主動開口,或許是皇帝提前打點過,那夜她晚歸回來,竟無一人詢問隻言片語。
她也落得輕鬆,只是深宮日子枯燥乏味,不由想起時時陪在她身邊的銀月,宮中不比王府,且她進宮不是為享樂,若帶上侍女反倒惹眼,這才將銀月留在府中,也不知那丫頭現在在做什麼。
百無聊賴,只能來回翻那本《北斗經》,這兩日讀過太多遍,但依然艱深難懂,想來是她與道家沒有淵源。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1t;)
&1t;: